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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梦瑶顷刻间红了眼眶，她说：“我认识的临王战无不胜，从无败绩。这一站，也定会安然无恙。”

月光倾泻而下，斑驳的树影映在凌浮君身上，徒添了几缕寂寥。

江儒跟在身后忍不住出声：“王爷，走吧。”

凌浮君负手而立，半晌才道：“是啊，该走了。”

临王率领北午君死守临城死守三月，大陈打的是长久战，只要等到临城粮绝那日，大陈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临城。

第12章

就在最后一刻，西域援军至，凌氏天下终于守住。

临王得胜归朝那日，百姓自发迎他入城。

温梦瑶亦在城墙上等他回来。

凌浮君往城墙上看，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不再是程凌棠，只觉得有些落寞。

从前他有事外出，程凌棠便会估算着日子在城墙上等他。

他不让程凌棠下厨，程凌棠便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练练厨艺，然后等他回来的时候带上一篮子好吃的，告诉她这是家里的厨子做的。

他虽然知道这件事，但也并未拆穿，她喜欢的他便由她去做。

身边的侍卫道：“王爷，我们回京了。”

是啊，回京了。

可京中相见的人却已经被自己逼死了。

上战场的这些日子其实他也并不是没告诉自己，程凌棠不过就是一颗死棋，自己不该放在心上。

她一个乞儿能以王妃之礼厚葬也是幸事。2

可真的是这样吗？自己从未问过她想与不想便如此做了。

自己自幼恨那些掌权者，将自己的娘亲活活逼死，恨他们高高在上。

可自己如今确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默了瞬，道：“今日虽护住了大昭，但这根耻辱钉却背在了我们大昭军人的身上。”

虽守住了大昭，但同时大昭半数藏书悉数献与西域。

这战胜了，但大昭的傲气丢了。

大昭立国，凭的便是千年文化，无数先人留下的文学。

花开花落又是半年，凌浮君每日忙碌于校场，大昭若不重武，便随时会有走向灭亡的可能。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他只要一停下来，脑海里又会蓦然浮现程凌棠的脸。

王妃寝殿空了，他也没让温梦瑶入住，只是吩咐下人维持原样。

可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这寝殿终是空荡荡一片。

人，总是要失去才能学会珍惜的。

这天，凌浮君和往常一样，骑着马去校场。

半路上，却被一家玉铺的老板叫住：“王爷，王爷，稍等……”

他勒住缰绳，怔望着他，江儒厉声喝道：“王爷的车架你也敢拦，不要命了？”

凌浮君拂了拂手，翻身下马问道：“何事？”

老板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躬身行礼道：“王爷本不该打扰，实在是本店还有王爷遗存之物，久久不见王府来人取……”

凌浮君垂眸看他，老板将手中玉珏盛上：“这是先王妃从前放在本店修复的玉珏，本店历经数月找了很多手艺精湛的师傅都没能将玉珏修复。本想找个日子将玉珏送到王府上去，但是每每刚到门口就被门卫赶走了。”

凌浮君疑惑看着玉珏，忽然想起来大婚那日。

程凌棠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腰上这块玉珏，他就索性送给了她。

他说：“这块玉珏虽然并不贵重，但是陪了我很多年，你既喜欢，便送你了。”

后来程凌棠将玉珏绑了刺绣递给他看，他却想温梦瑶的事失了神，因此玉珏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像是被触中逆鳞，怒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付出什么代价，这玉珏都必须给我修复!”

第13章

话落，他转身上马，用力扯住缰绳，疾驰在街道上。

又是几月，京城里染上了一抹白。

屋外的雪下得愈发大，梅花树好似要被风雪催断枝头般。

凌浮君虽坐在书房里，却已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冰寒。

江儒站在他右侧，却是脸色煞白：“王爷，你吩咐的事现下都已调查清楚。”

凌浮君握住竹简的手蓦然滞住，却仍是没有抬头。

江儒默默看了他好半会，才道：“王妃的确在程氏身边安插了眼线，也确用半城妇孺换了西域一瓶毒药。”

凌浮君心猛地一沉，站起身走到白玉石阶上：“纵得知梦瑶草菅人命，我也总以为是她年少不懂事。我国王朝本就分三六九等，京中贵女谁手里没有两条人命。可此次一战，王公贵族都躲在京城中，唯有那些平民身先士卒。”

他冗长叹了口气：“是本王负了程凌棠。”

江儒跟在他身后，伸手去接雪花，一瞬，雪花又消融在他指尖。

他说：“程氏一个乞儿，又是个女子。她的人生注定是悲催的，若不是王爷照料，她很可能年幼失去性命，亦有可能被卖进勾栏瓦舍。总之，无论如何，程氏在王府十年，王爷不欠她。”

他又道：“遑论王爷现如今知道又当如何，朝中现在正值用武之地，温家武将占据大昭半壁江山。”7

话音还未落下，温梦瑶披着粉白的狐裘手里提着一壶热茶走来。

江儒自觉退下。

温梦瑶笑着走进书房，在凌浮君已经凉透的茶杯里添了杯热茶：“冬日凉，王爷切莫喝些凉的，免得着凉。”

凌浮君敛下眸子，道：“本王从小便在军营中，喝些凉茶算不得什么。”

温梦瑶将茶杯端给他：“现已入了冬，明日便是岁除了，王爷今日便宿在府中可好？”

凌浮君怔了瞬，接过茶杯饮了口，没顾及到烫令他全身打了个颤。

他捋了捋发麻的口舌，道：“将士们也许久未曾归家，我身为军中主帅理应陪着他们在军营里过个热闹年。”

温梦瑶愣了愣，接过话茬：“王爷，可成亲至现在已半年有余，可我们还尚未同过房。”

说这话时，她的长睫蓦然垂下。

凌浮君默了良久才道：“历经与大陈一战，本王现在并不想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

话落，他转身就埋入了风雪中。

身后，温梦瑶的脸惨白。

婢女小欢为她打抱不平：“王爷这也太过分了吧，这都成婚多久了……王妃都快沦为京城中的笑柄了。”

温梦瑶身子一僵，只是厉声道：“别胡说，国难当前，王爷此番才是血性儿郎，才说我所爱着的临王。”

她喜欢的便一直是凌浮君身上那股神勇，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将门虎女。

她捏住手中茶杯，道：“而本王妃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屋外依旧暴雪未止，江儒举着油纸伞问：“王爷这是准备去哪？”

他沉吟片刻，只是直直望着王陵之处道：“江儒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回王爷，十三年了。”

凌浮君低头弹了弹身上陈雪，道：“她竟也在我身边十年了。”

他默了瞬，道：“走吧，去王陵。”

第14章

江儒不解：“明日便是岁除了，王爷去王陵做什么？”

他说：“我总有一日会战死疆场，死后我想与棠棠合葬。今日我便要去修那合葬陵。”

江儒闻言怔了瞬，反应过来又连忙呸呸呸了几声。

“明日便要过年了，来年王爷必定出师必捷，王妃上天有灵，也会护佑大昭盛世永安。”

凌浮君抬头便笑了：“盛世，永安。”

不过半晌，江儒派来的下人除去坟前杂草，便手脚利落开了墓穴。

凌浮君用手拂去程凌棠坟前陈雪，道：“棠棠，是我错怪你了，是我对不起你。”

“终有一日我会亲自去地下向你赔罪，届时，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忽然下人开口问道：“若修合葬陵，可要换鸳鸯棺？”

凌浮君想到那破碎的鸳鸯玉佩，点头道：“换吧，开棺。”

快一年了，这一年里，凌浮君从未睡过一夜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