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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三更天，明霜黑衣蒙面，飞檐走壁进了县衙后院。
　　满院只有一间屋子里还有灯光，不过也不甚明亮。
　　她蹑手蹑脚潜到窗下，听着屋里的动静。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夫人啊，我这还要批公文，你把那灯里加一根灯草，挑亮些吧？”
　　想来这就是那县令了。
　　夫人的声音十足硬气：“有点亮光就行了，你当那灯油不要钱的？”
　　她顿了顿又道：“今儿个聪儿上街跟那些做买卖的又要了一遍东西，现在也没人送来，可见都知道你要走了，管不了事了。往后连这点子小体己都弄不到，还有喝西北风的日子呢！”
　　明霜暗自想道，一个傻子，偏起名叫聪儿。
　　县令唉声叹气：“那有什么办法，上头要我腾位置，难道我敢不走吗？自己走，还能告病，被人弄走，命能不能留下都说不定了。”
　　“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商户，欺软怕硬，知道你窝囊心软，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就连这些个东西都吝啬！等新官上了任，才知道什么叫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呢！到时金的银的都送给旁人，才能想起你的好来！”
　　“夫人说得是，说得是。”
　　夫人怒气冲冲：“真是奇了怪了！你一个没钱没势没靠山的，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做个芝麻绿豆官，也就罢了，那钱文举不是什么当朝首辅姻亲家的少爷的干儿子吗？干什么也要来跟你抢这个没油水的破官？”
　　县令似是很畏惧夫人似的，嗫嚅道：“我也不知……许是这地方出产的山货好，他要搜刮些进献仲大人吧。”
　　夫人仍发怒：“什么仲大人，分明是仲贼！把这朝廷上下搞得乌烟瘴气的，六部都放上自己的人手，还嫌不够，连你这小小芝麻官的位置都要算计！真是不要脸！”
　　县令吓破了胆子：“夫人啊，你可小点声，万一被人听见了，咱俩怕是要惹上杀身之祸啊！”
　　夫人果然声音轻了，不过仍在嘴硬：“这深更半夜的，怕什么人听去？”
　　明霜吐出一口气来，心时暗道：你倒是要感谢你夫人嚷出来，不然今夜说不得，你就要在本仙姑手里糊里糊涂丢了一条小命。
　　她已听出来，这样窝囊的县令，不太可能是前世欠下她家血债的那个，倒是这跟仲首辅沾亲带故的下任县令，不管是从时间还是动机上，都十有八九是个凶狠角色。
　　不过，还要再小心求证。
　　屋里的夫妻还在嘀嘀咕咕，突然听得外头儿子卧室的方向一声大叫：“你谁啊！救命啊！”
　　两人大惊，夫人尖叫着“聪儿啊——”跑向儿子房间，县令紧随其后。
　　丁聪卧室敞着门，一个黑衣黑巾蒙着头脸的人正拿刀逼着他，面向门口。
　　夫人见此情景不敢上前：“你，你，好汉饶命！别伤我儿子！”
　　县令亦吓得脚软：“好汉，有话好说……”
　　只有这傻少爷还粗声大嗓硬气得很：“你别拿刀对着我！我害怕！”
　　这黑衣人正是明霜了。
　　她已开过喉窍，此时用易音功将声音改作男声凶狠道：“你这狗官，你儿子上街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报应来了才知道害怕吗？”
　　县令是个中年胖子，哆哆嗦嗦地吃力弯腰打拱作揖：
　　“这位侠客，您大人有大量，求您不要与犬子计较，他脑子不灵光，就当他是个无知孩儿吧，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给乡亲们认错。”
　　“呵，光会推到儿子身上？难道不是你们夫妻在背后指使？”
　　夫人哭喊着心中满是后悔，不该占这一点便宜引来煞星：“是，是，是我们的不是，您冲着我来吧——只求放了我儿，我家就这么一棵独苗了！”
　　明霜便道：“想要我留他的命也容易，给我老实交代了，那要接替你位置的新县令的根底，有tຊ一星半点含糊的，我立刻要了你儿子的命。”
　　县令赶紧点头如捣蒜：“我说，我说！”
　　明霜上前从他指尖刺出一滴血来，掺在灯油里，又捻他几根头发做灯芯，施了法术点燃。
　　“说吧，若你有说谎的地方，这灯就会变色，到时，你儿子立刻人头落地。”
　　县令连连告饶：“不敢不敢，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方还会法术！可不是普通的歹人，他连反抗的心都没了。
　　而且原来这人是冲着钱文举来的，那他就没什么好替对方藏着掖着的了，立时就将那家伙卖了个底儿掉。
　　他前阵子接到上官要他自请告病去职的暗示后，仍带着丝希望上下打听活动了一番，得知原来是钱文举要他的位置，才方死心。
　　有了这番打听，他对这人的消息还知道得算是详细，心中也恨对方挤掉他的位置，立刻从姓名年庚到生辰八字，连家里几口人，人有几门亲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更少不了添油加醋，将对方平素的劣迹大肆宣扬。
　　“……那钱文举，本人不学无术，但他生性狡猾、手段毒辣，又认了当朝首辅仲一良的三女婿的庶弟做干爹，跟上面攀上了关系，又花银子才在凤江城里谋了个缺。”
　　“这人那捞银子的手段实在是花样百出，且心狠手辣，但凡被他盯上的，不仅要破财，稍有不顺从的，免不了家破人亡！”
　　“光是这几年，凤江城里就有七八家商铺因为不肯给他进贡，或是银子给得少的，都被他暗中使绊子害了。那人除了上头有靠山，下面还纠结了一伙流氓无赖，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实在让我等官员羞于与他为伍啊！”
　　明霜接着问：“此人现在何处？”
　　“他，他上任之前，便照例回京打点述职去了，要过一阵子才能来接任。”
　　明霜听了心中一阵气恼，看来不管是钱文举这边，还是钱二狗那边，都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报仇了。
　　也罢，这段日子，她就经营自己的守株待兔，暂且按捺吧。
　　这样复仇后的果实，才会更加甘美。
　　“今日暂且放过你们，日后好自为之，若再骚扰商户，我必不轻饶。”
　　“不敢，再也不敢了！”
　　明霜这才收了匕首，在夜色中悄然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