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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阮惊梨蜷紧手心,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这次之后,裴临渊没再踏足梅苑。
他每日除了上朝就是陪着江渡月游玩,走遍整个京城。
阮惊梨宅在院子里,一步也没跨出过王府,一个人在房间默默收拾着东西。
中秋节这日,阮惊梨去铁匠铺领了定制的护心铠甲。
随后提了一壶酒去了阮家祖坟,拜见父母。
绵延起伏的山地,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上百座坟丘。
阮家世代从军,无论男丁女丁皆骑战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旁人凯旋而归,但她的叔叔伯伯和各族兄长,都是躺在棺柩被将士们抬回来。
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四肢不全,还有的仅剩一副残血铠甲。
但无论他们是何种牺牲方式,都被阮家军众将士带回家落叶归根。
看着面前紧挨在一起的两座新坟,阮惊梨将酒壶里的酒在墓碑前缓缓倾洒。
“爹,娘,每逢佳节倍思亲,女儿来看你们了……”
“你们总说惊梨自幼体弱多病,吃不了风沙的苦,所以将我留在京城娇养着。可我身上流淌着阮家血脉,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又怎会是个吃不了苦的女娇娥?”
“还有五天,我就会穿上娘的铠甲,戴上爹的佩剑,去边疆和三万阮家军汇合。”
“边疆一日不平,惊梨一日不回京,以后若是没能来坟前尽孝,惊梨会在黄泉路上找你们,到时候……别忘了接女儿回家……”
阮惊梨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恍惚地陪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堪堪起身。
待回王府,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屋檐一角。
管家见到她,连忙走来。
“小姐,王爷喊您去青竹院吃团圆饭,一直在等着您呢。”
阮惊梨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九年前裴临渊同她过的一个节便是中秋节,那时的他说:“别人中秋吃团圆饭,我带小惊梨爬屋顶看嫦娥奔月。”
如今再一起过第十个中秋节,这顿团圆饭就当是离别饭吧。
阮惊梨应了管家,去了裴临渊的青竹院。
一进前厅,她就看见了裴临渊和江渡月坐在八仙桌前贴耳私语。
江渡月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侧,时不时掩面娇笑。
见到阮惊梨,两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惊梨来了,今日中秋节,我特意请了天香阁的厨子来王府做菜,我们一起过节。”
江渡月笑颜温婉地拉着阮惊梨在桌前坐下,又宛若女主人一般招呼着婢女为她倒茶添碗筷。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美味,红烧狮子头、翡翠西葫芦、凤舌佛跳墙、冰糖血燕樱桃肉……
阮惊梨僵坐着,一筷子都没有夹菜。
因为这些菜,没有一道是她能吃的。
幼时体弱多病,逢年过节的大鱼大肉她每吃一次,都要大病一场。
药王谷的神医说她须饮食清淡,少荤多素。
裴临渊为此找萧帝从御膳房调了一个厨子回摄政王府,专门为阮惊梨定制一日三餐。
这么多年,他都记得。
可今日青竹院的菜肴,却没有一道是为她准备。
第6章
“惊梨怎么还不动筷,是不喜欢我安排的菜吗?”江渡月有些尴尬和失落地看着阮惊梨。
一旁的裴临渊直接皱起了眉头:“不喜欢你就回去,别在这耍性子。”
他责备的口吻,让阮惊梨攥紧了手指。
江渡月嗔责了一句:“别这样和惊梨说话,会吓着她的。”
说完,她又过来牵住阮惊梨的手,语气温和:“若是不喜欢吃,我让厨子再依着你的胃口做几道菜。”
“只是有些不舒服,没胃口罢了。”阮惊梨垂眼摇了摇头,随即从桌边站起身,“皇叔皇婶你们吃,我回去歇会儿。”
说完,她没再管裴临渊的神色,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刚出青竹院,江渡月一并追了出来。
“惊梨,我送送你。”
她挽住阮惊梨的胳膊,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你这几日和我们在一起都心不在焉,是真不舒服还是在想心上人?”
阮惊梨一愣,摇了摇头:“惊梨……没有心上人。”
江渡月意味深长看着她:“那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吗?”
阮惊梨抿唇道:“多谢皇嫂,不用了。”
江渡月轻笑两声:“不用了?看来惊梨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不能说的心上人。”
她的语气带着笃定的口吻,让阮惊梨不由得定住了脚步。
她看向江渡月,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的笑带着嘲讽和讥诮之色。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阮惊梨,喜欢上自己的皇叔,你不觉得可耻吗?”
“你出身名门,父母皆是战场上杀伐果决,为国为民的将军,如若他们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会不会后悔生出你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女儿?”
一字一句,夹枪带刺,让阮惊梨脸色顿时惨白。
江渡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回了青竹院。
阮惊梨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梅苑。
那段已经尘封于心的情愫,再一次被人提到明面上来,她早已没了最初的傲骨。
剩下的,唯有蚀骨的疼。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只有最后五天就会离开摄政王府,离开裴临渊。
到时候,所有的疼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埋葬在岁月的长河里。
夜深人静,阮惊梨辗转难眠。
她拿起墙角的红缨枪,迎着月光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一道道凌厉的劲风在空气中飞扬,只见光影不见枪,唯有红缨随风飞舞。
最后,长枪一挑,她稳稳定住,额间细汗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阮惊梨仰头看着那一轮圆月,眼神坚定:“爹,娘,看到了吗?惊梨已经长大了,你们无需担忧,往后在战场上,我也可以和你们一样,所向披靡!”
舞完枪,阮惊梨回寝房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突然传来一道轻微脚步声。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觉察到黑暗中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到了床边。
“皇叔?”
阮惊梨骤然清醒,正要起床,裴临渊却俯身而下,将她压在了床榻和身躯之间。
裴临渊勾起她的下巴,薄凉的吻铺天盖地落在她的唇上。
阮惊梨浑身一僵,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阿月……”
暗哑的嗓音饱含着隐忍的情欲,在顷刻间让她如遭雷击。
“别碰我!”
阮惊梨竭力推搡开身上的男人,也将他一路向下摩挲的大掌拂开。
“裴临渊,看清楚,我是阮惊梨!”
她颤抖着连滚带爬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这一夜,阮惊梨躲在狭小的耳房,再也没有睡意。
翌日清早。
阮惊梨顶着疲惫打开耳房的门,却刚好看到裴临渊从她的卧房出来。
四目相对,尴尬和耻辱感接踵而来。
她下意识拢紧衣襟,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
第7章
裴临渊却眸色幽深看着她,轻飘飘开口:“昨夜喝多了把你当成阿月,以后你知道我喝了酒,记得避着点。”
阮惊梨沉默一瞬,蜷拢手心点了点头:“惊梨谨记。”
以后相隔万里,不管他饮不饮酒,自己都会离他远远的。
裴临渊眼底涌上一缕复杂情绪,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
阮惊梨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许久才收回视线。
还有四天,就要走了。
院子里的梅花树叶萧瑟凋零,她心底的情愫之花,也早就枯萎了。
下午,阮惊梨去皇城官署做戍守边疆的文书交接事项。
看着原本属于父母的通关文牒,她一时有些失神。
自七岁后,阮惊梨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从前她也在心底埋怨过,他们驰骋沙场以边疆为家,却将她丢在京城不管不问。
裴临渊给了她遮风避雨的家,她以为那个男人是她此生永远的依仗和依靠。
直到一抔黄沙埋忠骨,阮惊梨才想通过,身为武将家的女儿,她不该偏居京城一偶,而是应当一身戎装冲锋陷阵,巾帼不让须眉。
好在还有时间,她要继承父母的衣钵,带着阮家军魂,继续他们没能完成的任务。
这两天,阮惊梨继续收拾着出征的行囊,却突然发现,枕头底下放着的瓷瓶不见了。
那青花瓷瓶里,放着的是他们阮家祖传的救命药——玄元丹。
一粒丹药,可医死人,肉白骨。
父亲出征前,特意留给她,要她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用掉。
可现在,玄元丹不见了!
正当阮惊梨万分紧张之际,裴临渊来了梅苑。
“阿月前几日腹痛难忍,我将你的玄元丹拿去给她服用了。”
“那日走得匆忙忘了告诉你,如今她已痊愈,本王欠了你一个人情。”
听着他云淡风轻道出的话,阮惊梨的心跌落了谷底。
玄元丹是阮家军上战场杀敌立了军功才能得到的救命药,父亲特意留给她保命用,这个男人竟然轻飘飘地给了江渡月!
“皇叔可知,玄元丹是我父亲的军勋?”阮惊梨颤着声问道。
裴临渊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