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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秋盈进来，犹犹豫豫的，像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孟弗问她：“怎么了。”

　　“九、九娘子来了。”

　　方才孟弗问过春盎，膳房已经把膳食送去了客院，这时候过来……

　　孟弗看了魏骧一眼，搁下乌木三镶银箸，“请她进来。”

　　思忖片刻，补充道：“再添副碗筷。”

　　方敏进了饭厅，当先一眼是看向孟弗，跟着目光便被她身侧的人吸引了过去。

第48章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方县令曾有幸见过节度使魏磐一回，之后再见魏骧便不停称赞，说他智勇双全、文武兼备，通身的英雄气概及勃勃雄心颇有乃父之风。

　　方敏只当父亲是在奉承，然而今日乍见之下，却发现这人竟比爹爹口中所描述的还要卓越。

　　鸦青色窄袖夏服，衣领外翻，腰系蹀躞带；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眉目锋利……俊美无俦的外表，渊渟岳峙的体态，完全没有方敏心中原本设想的粗莽形象，反而于英朗高迈之外，有种难得的清邵之姿，举手投足间更展现出难以言传的矜贵与威势。

　　方敏不得不承认，乳娘说的是对的，魏使君世间少有，她心心念念的表兄与之相比，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

　　目光持续凝望着主位上的人，自情窦初开起就烙印于心的那道身影逐渐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悔意。

　　自从被父母接回，若说今日之前在他们的斥骂和喋喋不休声中有过一丝后悔，那么此刻此刻，这份悔恨已然达到了顶峰。

　　眼前的郎君高不可攀，距她却只有几步之遥。而曾经，他们本可以更亲近。

　　如果她不曾犯傻出逃，那么与他春风一度的应该是自己，被他接进刺史府、独享他的荣宠疼爱的也该是自己。

　　眼下陪他同桌而食，与他闲叙家常的……就不会是孟弗了。

　　天赐的良机，本属于她，却被她亲手推给了别人。

　　不曾见着还可忍受，一旦亲眼见证，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传。

　　白日里见到孟弗，尚且只是泛起微妙波澜，这会儿心中便如有千虫万蚁啃噬，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绞成了一团。

　　方敏站在那里，思绪游离，一时竟忘了说话。

　　直到孟弗开口唤她。

　　方敏回神，对上一双凛凛生寒的双眼，不由打了个冷战。

　　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

　　赶忙垂首行礼：“见过使君。”

　　任谁被这样盯住不放都会感到不快，魏骧尤其如此。除非盯他的人是孟弗。

　　“既是阿弗的表妹，不必多礼。”语气不咸不淡。

　　收回视线，继续为孟弗搛菜。

　　孟弗转头见方敏仍旧愣愣干站着，只当没注意到她目光的落脚点，招呼她入座一块用膳。

　　方敏顺着她的话落座，目光从近前的小天酥、白龙臛、缠花云梦肉、吴兴连带鲊，到拌羊肚丝、摆成宝相花造型的冷肝拼盘，还有一些压根叫不出名堂但一看便知用足了心思的佳肴上逐一掠过。

　　盛放这些佳肴的食具亦是非金即玉，鸳鸯莲瓣纹金碗、鎏金飞廉纹六曲银盘、舞马衔杯的酒壶……

　　送至清悠斋的饭食已经足够精致，却远不如披香院饮馔之精。

　　还有魏骧的体贴举止……

　　已经多方印证了孟弗得宠的事实，仍旧低估了她得宠的程度。

　　方敏微抿红唇，浅浅一笑：“我在清悠斋用过了，想着来陪表姐说说话，来得不巧，打扰你和使君用膳了。”

　　她大着胆子再次看向魏骧，然而除了方才那冷冰冰的一瞥，魏骧再未看向她所在。

　　方敏黯然起身，“我去凉亭坐会儿，使君和表姐慢用。”

　　她到底算个客，哪有把客人晾在一边自己慢悠悠吃饭的道理。

　　况且孟弗胃里实在也没有空地方了，扭头对魏骧道：“郎君再用些，我陪九娘出去走走，顺便也消消食。”

　　魏骧眉心轻皱，他以为对方见礼之后会识趣而退，没想到对方并不知趣。

　　与外眷女客同席本也不妥，嗯了一声：“走路当心。”

　　除了最初三天，孟弗的脚早就能下地了，只是还不能做大动作而已。

　　“有秋盈和春盎搀着，不碍事。”

　　孟弗出了饭厅，魏骧当下也没了胃口，起身去了书房。

　　凉亭伫立在碧波上，夜风送来阵阵荷叶的清香，月光温柔地洒下来，视野所及都披上了一层银纱。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一切是那么的宁静与和谐。

　　此时，煮上一壶清茶，与知己好友品茶赏月、谈古论今，无疑会是一种雅致的享受。

　　在方府时日虽短，这样的时候也是有的，只不是在凉亭，而是在暖阁。

　　那时天寒，人心却是热的。

　　可惜，人未变，却已没了当初的心境。

　　无论这是个多么适合谈心的好地方，她们二人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交心而谈了。

　　“阿弗，”见侍女们都被屏退，方敏这才开口，“看到你过得这样好，魏使君也对你这般上心，我也就放心了。”

　　孟弗也不看她，肘支着木雕栏杆，凭栏吹风：“你呢？不是寻你表兄去了？”

　　方敏神情微僵，别过脸与她一同看向月色下模糊不清的荷。

　　“没去成，半路借宿酒家，行囊被偷，蕙香和她兄长一直劝我回头，我本有些犹豫，还想要坚持走下去，最后被我父母派去的人追上，将我强行带了回来。”

　　惠香是方敏的近身侍婢，她兄长也是方府的执役。此前就是在这二人的协助下方敏才得以逃出方府。

　　这些话她说得很流畅，仿佛是背诵下来的，让人无法怀疑其真实性。

　　孟弗只是听着，不置可否。

　　“你心里肯定在笑话我吧？抛下那么好的机会，口口声声离家追寻自己的幸福，结果却是半途而废。何其天真，愚蠢。”

　　孟弗蹙了下眉，旋即舒展开，转过头看着她：“我不嘲笑你曾经的天真，某些时候、某些境地，只有还保有天真的人才会凭着一腔孤勇踏出别人都不敢迈出的那一步。但我同样不看好你私奔之举——”

　　如果说离家是对父亲的不满和反抗，可她奔向的又是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然那个男人的怀里就一定有她的未来吗？很可能是另一条死胡同。

　　天大地大，没有出路，只能回头。

　　但平心而论，这并不是方敏的错。

　　反抗的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是生在这么个时代，她没有更多的选择罢了。

　　“我甚至想过，你既然走了，走了就走了吧，别再回头了。可你偏偏回来了。”

　　回来了，而且后悔了。

　　在方家将她作为她的替代品送出后，她竟然又后悔了。

　　方敏神色变幻，亏着凉亭里只有一盏昏灯，并照不尽她眼底的复杂。

　　“是啊，我回来了。”

　　幽幽一叹后，她将双眼紧盯住孟弗。

　　“爹娘他们才是对的，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