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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眼珠微微肿胀发青。“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大半夜又跟谁打架啊？”我松开锁着他的手，皱起眉头，借着冥暗的光仔细打量起那张惨兮兮的脸，关切的语气里藏着难以掩饰的责备。

　　“别问了，先回家！”周成玉操着刻不容缓的口吻，大手嗖地滑落，拽起我的胳膊就往浓雾里头钻。

　　我像个没头苍蝇，任由他拉扯着往前走。走了大概五六步，方才看清那辆野摩托的轮廓。

　　正当我打算挣脱周成玉的束缚，纵身跳上后座的时候，一束黑影突然乍现。对，在我猝不及防之下，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我眼前。

　　“啊——鬼啊！”我尖叫着扑进周成玉的怀里，一颗脑袋瓜直往他的腋下钻。

　　“大侄女啊，我不是鬼咧，我是你叔叔啊。”这时，一道咬字不清的轻佻声音不紧不慢地落在我的后背，吓得我全身上下瞬间泛起一层细细的冷汗。

　　非但如此，恍惚间，我竟觉得有一只粗重的大手，正缓缓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就在我被吓得浑身僵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际，只听得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清脆响声，肩头那被抚摸的感觉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周成玉打开了那只手，他挥动手臂的时候震得我脸颊微微发颤。我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直直压了过去，带着一股极为沉重的戾气。“你给我滚远点啊！我认真跟你讲，别碰她！”说完，那只大手紧紧地护住了我的后背。

　　听见周成玉如是说，我方才松掉一口气。确定身后是人不是鬼之后，缓缓转过身，抬起眼皮偷偷睨向那个人。那样的夜，那样的雾，借着摩托车的灯光和对岸打过来的微弱霓虹，我也只能看个大概。

　　那是相当潦草的一个男人，瘦骨嶙峋的，眉心川字纹明显。满脸的络腮胡子杂乱的缠结在一起，沾满尘土与灰烬。脸上同样带着伤，浮肿得厉害，眼睛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几乎睁不开。中年遭遇劫难，惨不忍睹的模样。即使如此，依tຊ然咧嘴笑着，不觉疼痛的乐观模样。

　　虽然看起来不像善类，但我却并不讨厌他，只因那人的眉眼间与周成玉有几分相似。

　　这大抵是爱屋及乌的作用使然吧。

　　“你这么凶干嘛啊？初次见面，我跟大侄女打个招呼啊。大侄女，我是周成玉的……”那人嬉皮笑脸的跟我套近乎。

　　“远房叔叔！”周成玉在男人道明身份之前，厉声将他的话强行阻断。

　　男人哽住，唯一能睁开的左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对，远房叔叔而已，我是他三叔公的大儿媳妇的舅舅的表哥的独生子。”

　　“这……这么乱啊？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啊？”这种时候，我居然在大脑里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称呼个屁！”周成玉横到我与男人之间，朝天空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也不知道他是在翻那个叔叔，还是在翻我。接着，他朝男人大声吼了起来：“你赶紧滚啊！滚出淡水，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还有啊，以后就算你被人打死了，也不要叫我来帮你收尸！”

　　“你这样，小心天打雷劈啊！我好歹也是你的……”男人扯着公鸭嗓子喃喃嚷嚷。

　　“滚——”不等那男人将话说完，周成玉又是一声厉吼。那声音刺辣辣，还破了音，仿佛铁锯划过钢板，刺得鼓膜隐隐发疼。

　　“我滚，我滚，我滚还不行吗？”那人嘴角的笑彻底消散，冷冷地横了周成玉一眼，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瞬息之间，便消失在迷茫的雾里，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送走了“瘟神”之后，周成玉轻快地跳上野摩托，紧绷的情绪和浓重的戾气随即慢慢消失了。我像平时那样坐在后面，一张脸紧贴着他的背，双臂牢牢环着他的腰，静默不语。

　　我不想在周成玉开车的时候影响他，无论是开玩笑还是责备，都觉不妥。尤其今晚这般恶劣的天气，更加不能多嘴令他分神。

　　周成玉俯着身子，将车子开得飞快，比晴朗的白天里开得还要快。

　　夜风呼呼地吹过来，以倍速掠过身畔。他的外套被风灌满，像把蓬起的雨伞。我看着被野摩托撕裂的浓雾飞快地向后倒退，心里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周遭的雾气变成了淡淡的琥珀黄，视线也越来越明晰。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我的上半身猛地撞上了周成玉坚挺的背。他长腿一叉，将车子停在一处明亮的路灯下。

　　我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春央街的街口。

　　“怎么停下来了？还没到家啊……”我松开手坐正身体，偏过头不解地问。

　　“先下来，我有话跟你说。”周成玉背对着我，语气低沉而严肃。

　　“喔。”我应了一声，乖驯地从后座跳下来。

　　我下来之后，他也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把车子停稳之后，背对着我长吁了一口气。随后，缓缓转身面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肿胀的眼睛里还氤氲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要说什么？说今晚的事吗？回家再说吧……先回家处理伤口。”唉，我原是铁了心要教训那家伙一顿的。要拧掉他的耳朵，还要边拧边骂。骂他大晚上还出去惹麻烦，骂他电话打不通，骂他失了言，明明说好了找份工作，却还是老样子在外头瞎混。可谁能想到，此时此刻，我就跟中了邪似的，心里就只惦记着他脸颊上的伤。

　　“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周成玉定定看着我，整个人被琥珀色的雾气包围着，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不能再半夜跑出来，一个女生这样子很危险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活啊？”

　　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酸涩的颤音。我的心一抖，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眼眶倏然变得滚烫。“那你这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又该怎么活呢？电话转去留言信箱，大半夜联系不到人……你知道我多着急吗？”我温声责备。

　　“我……我手机摔烂了，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话罢，一只手毛毛糙糙就往裤子口袋里伸，左边没寻到，又向右边里一通乱摸。

　　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一路往下沉，这才看见那家伙的裤角破了个巴掌那么大的窟窿，像是被火烧的。

　　不等我开口询问缘由，周成玉已然将手机递到我眼皮之下。我定睛一看，果然，好好的一块屏幕已然完全碎裂。“打架打得连手机都摔个稀巴烂……不准再买新的，去买个二手的好啦。”

　　“就知道你小气。”周成玉嘟囔着把手机又塞回了口袋。“等我赚到了钱，就换一部最贵的。”

　　周成玉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一说起钱，我心里那几乎熄灭殆尽的火焰再度复燃。“对了，说到钱的事，你为什么要跟陈显佑借那么大一笔钱啊？钱呢？你干什么了？”

　　“陈显佑真是个大嘴巴，看我明天怎么修理他！”

　　“你不要转移话题，钱呢？”

　　“哎呀，你不要管了。反正……反正我会赚回来的。”

　　“你怎么赚啊？凭你在外面收保护费吗？”

　　“我没有收保护费啊！”周成玉扯着脖子跟我争辩。

　　见他急了，我没再说话，赌气别过脸去盯着地面。

　　长长，久久的一阵静默之后，他率先低了头。扯着我的衣角嗫嚅道：“我前阵子看到一个招聘信息，在花莲的南投有一个护林员的工作，薪资还不错哦，我在想，要不要过去那边。小鱼，你想不想换个环境啊？”

　　“南投？好远啊。”我抬起眼睑，正正撞上他满怀憧憬的目光。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哈巴狗？”

　　“哪有？！别乱讲啊。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只要你……”我本来想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可是又觉那话实在过于直白，于是转而说道：“只要你走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