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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领头人不动声色，又从袖中抽出一段文书，往高冕眼前一展——的确是浔洲许家不错。

　　那人观察着高冕的神情，已见他有几分松动，又压低了声音道：“高大人身居要职，浔洲之重，想必您心知肚明。我们与许家交易的文书都已经置办妥当，若是大人信不过，即刻便可查验。”

　　“不必了。”高冕淡淡道，“放行。”

　　守城的士兵一愣，连忙高声道：“放行！”

　　领头人松了口气，将那文书收回了袖中，只是这一通谈话十分隐秘，站在周围人的角度，实在听不清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拿了什么。

　　于是，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公公，怎么给了银子便可出京？王法何在啊！”

　　质问者的正是李扶歌。

　　卫十六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若不是知道这个人非比寻常，定然以为她疯了。

　　“李拂衣，你在说什么！”卫十六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道。

　　要知道，这种忤逆的话落在高冕耳朵里，若他生起气来，不死也要掉层皮。

　　但李扶歌这话说的却巧妙，明知那人势必触及到了容党的核心利益，高冕松口也定然不是收了银子的缘故，但经她一言，竟变成了受贿便放人出城的忤逆之举，这虽不是实话，却是最能挑起百姓怒火的话。

　　收贿自然比抗旨更能引起公愤。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慌乱的人们纷纷一顿，目光齐刷刷的向高冕盯去，又如炸了锅一般议论起来。

　　那领头人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其中竟敢有人质问，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人群，又瞥了高冕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呵道：“何人言本官受贿？没有证据，可不要血口喷人！”

　　李扶歌冷笑一声，继续道：“那公公把袖子里锦囊亮出来，给大家查看，是否收了银子，一看便知！”

　　高冕怒极反笑，“我袖中并无锦囊，且本官食朝廷俸禄，何需收受小民贿赂？”

　　李扶歌笑道：“袖中没有，那便是家中有了。高公公家财万贯，难道每一分都是朝廷俸禄么？”

　　人群中又炸开了一片声浪，卫十六在一旁听得更是脸都绿了。

　　“放肆！”高冕大怒，厉声道：“无知小民，竟敢质疑本官？”

　　李扶歌见状，不慌不忙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公公这是恼羞成怒了？朗朗乾坤，公公便敢当着老百姓的面收受贿赂，可知这大燕的官场，败落到了何等地步！”

　　“公公做贼心虚，不肯也便罢了。只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是陛下旨意，眼下转头就要放人出城，这不是天大的忤逆吗？”

　　李扶歌话罢，观察着周围众人的反应，京城的百姓受气已久，经此一挑拨，全都愤愤不平起来。

　　高冕收没收过贿不要紧，只需百姓们受过他的气便够了。

　　从一开始，她要的就不是高冕难堪，也不是想阻拦这商队出京，只是想借用一下——京城百姓的不平之气，只需一阵骚动，她便可趁乱出京。

第18章 马车

　　高冕此时已经气白了脸，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他身旁的侍卫听令立刻上前，李扶歌不躲，反倒自顾自迎上前去，卫十六想拦却又不知该不该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时是好，只得僵在原地。

　　只见李扶歌主动被那侍卫擒住，却又被冤枉了一般，大喊道：“高公公好大的官威，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捉拿我，这定京牢狱的冤魂还少吗？”

　　高冕怒道：“你污蔑朝廷命官，还敢喊冤？我看你便与那些反贼是一伙儿的！”

　　众人听到牢狱中冤魂，脸色已然阴沉下来，这在场的百姓，哪个不是家门含冤，不然若能平安度日，谁又想去京城外颠沛奔波呢？

　　数月来受的委屈只能一味忍下去，而眼下，忽然有个疯子不要命了一般，便敢对着高冕破口大骂，仿佛长了张百家的嘴，把众人想说的话一块儿吐了出来，又怎能不受触动呢？

　　但只有李扶歌知道，这究竟是触动，还是煽动。

　　她听了高冕那话，不怒反笑：“公公既然说我是反贼，那这反贼残党也算抓住了，封令也可解了，既然如此，抓了我一个回去应付差事，放大家出城如何？”

　　高冕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站的最高，也最下不来台，“朝廷大事怎可敷衍，你这是在讽刺本官！”

　　“民女只是实话实说，是不是草菅人命、冤枉好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李扶歌冷笑道。

　　这京城的百姓要出城去，本不急于这一日，反正受的欺压累月，也不差这一天了，可经李扶歌这一席话，人人好似都非出京不可、非和高冕杠上不可。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只是有了出头鸟，其他的鸟脑子一热，也都跟着飞了出去，谁还管什么枪不枪呢？

　　众人义愤填膺，终于有第二个人发出声来：“讽刺又如何？京城百姓受欺压的日子也不短了，难道还一味任由着你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大伙都是寻常百姓，出城左不过是寻亲探友，哪里能和逆党扯上关系，高公公想耍官威也适可而止吧！”

　　“要让商队出城，就解了封令！”

　　“当官的便比我们高人一等吗？！”

　　人群中七言八语一并向高冕砸来，这群情激奋的模样，让高冕不由得勒着马后撤几步。

　　只是那商队的领头人仍微眯着双眼，一副隔岸观火、置身事外的模样。

　　“大胆！你们要造反不成！”高冕又气又惧，他若仅传个圣旨，便惹出暴动的大乱子来，恐怕是乌纱帽连着脑袋一块儿交代了。

　　“说什么反贼残党，我看是滥杀无辜！四个月了，你们杀的‘残党’还少吗？”

　　“我们要个说法！”

　　“放我们出城！”

　　众人一边喊着，一边摩肩接踵的向城门涌去。

　　如果仅仅是言语换不来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那么事件便会转向暴力，这也就是李扶歌想要的骚动。

　　只是，仅仅一个宦官收贿，是绝对引不起这么大的骚乱的。但若是京城百姓受气良久，早已忍无可忍，就另当别论了。

　　只需一个带头人三言两语挑拨，此事虽小，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暴动成形，趁乱出城的几率就大了很多，若是李扶歌继续在城内等下去，恐怕封令还未撤，她已成了瓮中之鳖了。

　　人群冲撞，场面乱作一团，李扶歌早已从侍卫的挟制中脱身，她紧忙找到十六，拽着他向城门挤去。

　　商队的惊马嘶鸣起来，四处都是嘈杂的人声。

　　李扶歌带着卫十六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离城门仅有一步之遥。

　　“给我拦住他们！”

　　高冕忽然怒吼道。

　　周围的禁军得令，刹那间一拥而上，刀枪剑戟将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百姓好不容易爆发了情绪起来反抗，又怎是几个禁军可以阻止得了的，而此举，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暴乱仍无法压制，但事发突然，此事的性质又远远重大于出城与否，即使杀鸡儆猴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没有诏令，仅凭高冕只敢围堵，不会暴力镇压。

　　李扶歌正是算准了高冕的性子，才敢出此计谋。

　　但是，老谋深算的高冕不会，却不代表其他禁军不会。

　　也不知那禁军是领功心切，还是蠢到了家，在乱作一团的人群中，他忽然拔剑出鞘，抬起手中的长刃，看那起势，正要向身前的人群劈去！

　　李扶歌猛然一怔——在他剑下，是个八九岁的孩童。

　　禁军竟敢对着百姓拔刀！

　　她简直是高估了这群鼠辈的良心。

　　一旦剑上沾了血，这就不是一场小小的骚乱，传到容殊的耳朵里，死的何止是闹事的这些人，他以为那些无令屠杀百姓的禁军便不会遭殃吗？

　　李扶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