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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蒋引星送进站后，陈时雨拎了瓶酒去庄灏杨的公寓敲门。

　　对方倒不意外，只在意他手里的酒，接过后握着瓶身转了一圈，还没看到背标就先说：“我就知道你还有存货藏着。”

　　陈时雨自己从鞋柜里拿出了拖鞋，带上门说：“什么存货，顺路买的。”

　　“怎么？”庄灏杨从橱窗里取了两个杯子出来，又按下台面上制冰机的按钮，“蒋引星一回家把你魂都勾走了。”

　　陈时雨往沙发里一坐，一改往日劳心的模样，什么都不管，只等着他服务到位。

　　庄灏杨摆上两个冰杯，又开瓶各倒了一点酒，捏着杯口拿起来递到他面前，说话懒散地拖着音：“这什么表情，熬一熬，开学小别胜新欢。”

　　陈时雨跟他碰杯，冰块在玻璃杯相撞的余韵中晃出零碎的声响，浮浮沉沉，和他的心一样。

　　“她真的没跟你打听过我？”他放下酒杯问，舌尖已经变换了几道层次的口感，从浓烈的雪莉酒到苦涩的桃子和厚重的橡木，最后终于品出了杏子和焦糖的回甘。

　　“没有。”庄灏杨掏出手机给他看，“微信都是才加的，没聊过天。”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庄灏杨又拿起杯子要跟他碰。

　　两三杯酒下去他才问：“看得出来她喜欢我？”

　　“没仔细看过。”庄灏杨答得很干脆又不解风情，“我也有自己的事忙。”

　　陈时雨笑他还不如自己。

　　“滚。”庄灏杨瞪他，觉得他是存心来自己面前炫耀的，“都在一起了，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来。”

　　“也是。”他眉眼低垂，两只手臂耷在膝盖上，手腕上的机械表盘滴答作响，在长久的静默中愈加放大，“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呢。”

　　虽然他也听过一些爱情故事，分开未必代表不爱了。

　　“你是介意蒋引星那个初恋？”庄灏杨多少看出来些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初恋吃亏了？”

　　他点头又摇头，喝了一口酒后“嗒”的一声放下杯子，蹙着眉用请教的口气问：“初恋很难忘？”

　　庄灏杨答得没心没肺：“我是还好。”

　　“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他有点掩不住笑地多嘴，“你怕是要被初恋吃死了。”

　　假期最后三天，陈时雨一天在宿舍里打游戏，一天回家陪了外公，最后一天约了留学中介的老师咨询了出国规划的事。

　　对方很慷慨地抽出了放假的时间，因tຊ为临近申请季，加班已经是常态。

　　“宋老师。”陈时雨提前打印了自己大一的成绩单过来，递上去前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最后说，“是蒋引星介绍的。”

　　为求效率，宋老师开门见山地问：“你的目标院校是哪几所？我们可以先依据你的目标再定规划。”

　　他问：“可以参考一下蒋引星的选校吗？”

　　对方笑，随即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她和你专业不同，但学校可以参考，冲刺的学校有四所，第一所是她的女神校，很执着。”

　　名单不长，陈时雨一一记了下来：“如果按这个来呢？”

　　宋老师这才去看他的成绩单，半分钟后直言不讳道：“你的主修绩点还是不错的，但其他课程也不能放松，最后均绩最好能再上一个台阶，其他相对重要的，一个是语言成绩，一个是申请专业相关的实习和科研。后者会更消磨时间也更关键，你目前有在做的项目吗？”

　　陈时雨摇头。

　　“那确实可以先计划起来了。”对方翻了翻手边的案例文档，“你是大二对吧，跟蒋引星一样？”

　　他点头，拿出了手机，把对方接下来的话都用文字记了下来。

　　“没问题的话我可以把电子合同发给你先看一看。”宋老师把他的成绩单夹进了自己带来的文件夹里，“如果你自己不方便做决定的话也跟父母说随时联系我。”

　　他想到自己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到过父母了，摇头说，“不麻烦，我可以做决定。”

　　蒋引星在九号的中午联系了他，问他晚上还一起去上那节课吗。

　　他没用文字回复，直接打了语音过去。

　　“已经到学校了吗？”

　　“嗯，在宿舍了。”蒋引星的声音听着有点哑。

　　他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她说，“刚刚午睡了一下。”

　　“早上赶高铁起得很早吧？”他语气带着心疼，“是不是没吃午饭？我来找你吧。”

　　“我现在要去上课了。”蒋引星说，“不大饿，早上出门吃了很多。”

　　他兴致忽高忽低的，一点点电流声淌在话里：“那我傍晚在药学院楼下等你，我们吃完晚饭再一起去那节课。”

　　“好啊。”她说。

　　傍晚起了风，有一点降温，陈时雨去车上把那件衬衫拿了下来，扯掉吊牌挂在臂弯里。

　　他插兜等在门口的石榴树下，花已经落了，有小喇叭一样的圆润果实在枝头冒出来，被晚霞镀了一层暖色的光泽。

　　他人也沐在流光之下，身形挺拔，但面上是松弛的愉悦，有路过的女生不经意投来目光，他就低下头，看一眼表盘上的时间。

　　有些等待，他是喜欢的。

　　蒋引星跟着人群从门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陈时雨。

　　旁边跟她说着话的女生顺着她目光看去，原本的话题讲到一半戛然而止，笑起来说：“有人来接啊，男朋友？”

　　距离不近，陈时雨听不到她们具体的谈话，但凭对方的表情能猜到在谈论自己。

　　“嗯。”蒋引星点头，她刚刚隔着玻璃门就看到了陈时雨，在对方的话题开始前就已经分神了，“我先走了。”

　　她身后还是人群，一簇簇的人影里陈时雨唯一认识的是程萄，也因此显得格外扎眼。

　　他迈开腿往前迎去，挂在肘弯里的衬衫滑下去，被他握住在手心。

　　蒋引星目光顺着下移又上扬，最后落在他温煦的瞳色里。

　　“好久不见。”他虚虚地揽了一下她的腰，又很顺手地从她肩膀上接过包。

　　她笑得很浅，走了两步以后旁若无人地挽上他的手臂，抬头问：“很久吗？”

Chapter45

　　有想念，那纵使分开一秒也是久的。

　　陈时雨去牵她的手，低头看她：“不久吗？”

　　蒋引星嘴角抿起一个平淡的弧度，没再接茬，只问：“我们去吃什么？”

　　“就近吧。”陈时雨握着衬衫的手松了松，慢慢摸索着抓到了领子的布料，“你看起来有点累。”

　　“是啊。”蒋引星点头，身子往她肩上倚了一些，“下午的课很难。”

　　他帮她捋了捋落到面颊上的头发：“心情不好？”

　　蒋引星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抽出来，他正冒出不安，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腰被一道温柔的力量环住，蒋引星脸埋在她胸口，刚捋到耳后的头发又落了下来。

　　他微怔，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我有没有给你讲过蒋彗星。”她声音带着颤。

　　应该是没有的，陈时雨没有记忆，相似的名字，他记得是蒋行星和蒋恒星。

　　“怎么了？”

　　“应该没有说过。”蒋引星自己说，“是我家的小狗，已经快十岁了。”

　　“嗯。”陈时雨搂住她肩膀，只轻轻应了一声。

　　“它生病了。”蒋引星说。

　　他了然，更紧地搂住她：“小动物年纪大了，生病是正常的，人也会生病，你看我，拔个牙也生病，但很快就好了。”

　　上辈子她也是这样想的，以为是一场小病，直到快入冬的时候邵群英打电话来，说彗星已经吃不了东西了。

　　原本看见她就兴奋地扑过来的小狗，睁着眼呆呆地侧躺在蓝色的无纺布上，宠物医院里有其他小狗的叫声，唯独彗星连呜咽都发不出，它四肢和尾尖微微抽动，如此卖力却又无能为力地在迎接她。

　　也在告别她。

　　再没一会儿它就连睁眼也变得艰难，瞳孔涣散成模糊又静谧的一片，呼吸由急促到平静，最后如抽丝般再也没有动静。

　　蒋引星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知道死亡，是睁不开眼，是无法动弹，是没有回应，是僵硬的身体和冷却掉的眼泪。

　　还有这一刻，她被扒开的疤的无助的痛。

　　知道死亡会来是一种宽恕，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来是一种诅咒。

　　陈时雨感觉到胸口的衣料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是很严重的病吗？”他竟有些无措，轻唤她的名字，“蒋引星。”

　　她最后在他怀里哭得没了力气。

　　陈时雨不解她哭得这样绝望，不同寻常人在这样的消息前都还会抱有一丝希望地挣扎。但最终心疼还是盖过了这点疑惑，人来人往的行道上，他就这样抱着她。

　　蒋引星抬起头来时眼眶和鼻尖都泛着濡湿的红晕，她这个样子很难再说服自己去上晚课。

　　入夜有风，他把那件衬衫给她披上。

　　她说话有些抽泣，与他分开：“我回宿舍了。”

　　陈时雨拉住她：“你这样我不大放心。”

　　稍许他又说：“我跟你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蒋引星抬手拿指尖抹过眼角，没有拒绝。

　　陈时雨牵着她弯弯绕绕地走过建筑物和人群到了车里。

　　“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