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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一会儿。”他说，“我送你回去吧，在这儿睡不舒服。”

　　蒋引星摇头：“刚刚眯了会儿清醒多了，我在这儿看着，你回去吧，自己都是个病号还来凑热闹。”

　　她责备的语气很轻柔，把陈时雨听得一愣。

　　“那我在这儿陪你。”他双臂往膝盖上一搭。

　　蒋引星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把滑到膝盖的毯子往上提了提问：“庄灏杨呢？”

　　“吃饱在沙发上睡着了。”陈时雨说，“他估计也喝了不少。”

　　蒋引星有点不知所措，他们明明应该在闹别扭，但这会儿陈时雨无论是说话还是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乎寻常的温柔。

　　“你要不还是回去吧。”纠结之下她还是说。

　　蒋引星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理清现在的状况，总是这样不清不楚地糊弄过去大概对促进她和陈时雨之间的关系一点帮助都没有。

　　“怎么又着急赶我走。”陈时雨眼色沉下来，语气里带着点被推拒后的急切与苦恼，“我过来是想来找你的。”

　　蒋引星沉默着看他。

　　“我有话对你说。”他意识到自己有点着急了，轻咳了一声语速放缓下来，“我知道你在生我气。”

　　蒋引星不合时宜地紧张起来，拽紧了手里薄毯的绒毛滚边。

　　陈时雨看她没回避，放胆说起来：“我不该出于好奇去试探你，朋友之间这样确实让人失望，我道歉。”

　　“出于好奇？”蒋引星这下是真的有些失望了，她不甘心地又同他确认，“朋友吗？”

　　但陈时雨曲解了她的意思，怯生生地问：“还算不上朋友吗？”

　　“算。”蒋引星垂首认了，先做朋友，他们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接受。”

　　陈时雨嘴角的笑渐渐绽开，迫切问：“那我可以坐在这儿了吗？”

　　“这是庄灏杨的地方。”蒋引星瞥了他一眼，别过头笑，“问我干嘛。”

　　陈时雨靠着墙放松下来，两只手交叠着往后脑勺一垫，抵着墙面微微仰头说：“我是来找你的，所以你说了算。”

　　这话暧昧得有些越界，但蒋引星很没骨气地乐在其中。

　　“就为了来道歉而已？”她推波助澜地问。

　　陈时雨暗自揣摩了一下她的口气，又有失水准地偏了题：“而已？”

　　“嗯？”蒋引星噎住。

　　他放下手，曲起一条腿，侧了点身子面朝着蒋引星认真说：“不是小事，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挂水的时候就后悔当下没拉住你说清楚，如果不到这儿来，我也准备给你打电话的。”

　　他忽然垂眸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怕你生气不肯接，还想来借灏杨的手机打给你。”

　　蒋引星有些许动容，但想到方才他口口声声以朋友相称，又犹疑不该自作多情。

　　她笑，继续表现得跟没当回事儿一样：“以前没看出来你是个急性子。”

　　陈时雨自顾讲：“有些关系脆弱，不能总是想用……”

　　这话听着耳熟，蒋引星不由脱口而出打断他：“破窗效应。”

　　陈时雨一愣，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问：“你听过？”

　　“嗯。”蒋引星点头，“有人跟我说过。”

　　“不能总是想用破窗效应去拉动关系的修补。”七年前陈时雨这样告诉她。

　　那时候米序已经去了金融系，蒋引星于是和班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成了课搭子，有时候下了专业课，她们就找就近的空教室自习，米序想约她去图书馆，被她犯懒拒绝了几次。

　　次数多了，米序就不安起来，控诉她有新朋友冷落了自己，甚至钻牛角尖地说：“早上我跟你说今天降温了多穿一点你都没有理我。”

　　蒋引星只觉得冤枉，她既没有跟那个女生有深交，也没有对米序的关心视若无睹。

　　当时同样让她束手无策地还有跟陈时雨的关系。

　　看银杏叶回来以后她开始有意躲着陈时雨，对方要比她以为地更敏锐一些，两三次便有所察觉，收敛了平时上赶着的姿态，周末甚至把自己闷在家里，庄灏杨耍尽花招也没能把他喊出门。

　　蒋引星的关系网一下子乱了套，米序和她冷战，陈时雨也显少在学校出现，只有庄灏杨这个不知情的傻大个会龇了个牙盯着手机纳闷，不识眼色地问她：“怎么最近群里都没什么人说话了。”

　　蒋引星只会说不知道，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米序想要她一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你有点无理取闹”，陈时雨想要她主动关心自己的消失，而不是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明明都是她力所能及的事，她却觉得为难，暗暗不服气，只觉得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

　　起初她用沉默表达抗议，但无论是米序还是陈时雨都没有如她所愿地自己化解掉不满，她为此苦恼又茫然。

　　这天下了课蒋引星没和课友一起去边上的教室自习，看了眼安静的微信消息，一个人溜达到了湖心岛的小亭子里，看饲养员划了个小船在湖里赶天鹅。

　　她坐在凉亭椅子上看了一会儿，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黑天鹅的叫声也渐渐不悦耳，几只离群的麻鸭在船尾潜水，没等她反应，雨就落了下来。

　　倒不是很大，却刚好困住了她。

　　蒋引星叹气，只能安慰自己宿舍里奇怪的气氛应该还不如自己安静在这儿赏雨来得好受。

　　但这雨一下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呆呆地坐了一个多小时，臀腿都坐麻了，雨势温吞而持续，让她有点不安起来。

　　为数不多能求助的人现在大概率也都不想搭理她，蒋引星抱着手机更加绝望了，正在要不要问一问庄灏杨的想法中纠结，抬头看到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熟人。

　　陈时雨那把粉色的大伞很引人注目，据他说是怕自己总忘记，才挑了这么醒目的眼色。

　　他难得地戴了副细框眼镜，刘海没太打理，有点细碎地跟着风轻拂，卫衣的紧绳一长一短，松垮的领口处露出白皙的脖颈肌肤，在泠冽的秋雨中更显清冷疏离。

　　蒋引星和他远远对视一眼，快速撇过脸去。

　　陈时雨步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马上踩着积水的青石板走过来，经过凉亭时步调也没有变，蒋引星余光看tຊ到他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心里沉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失望，又看他停住脚步转身折返回来。

　　她扶上冰凉的石柱有点不知所措。

　　陈时雨走到亭子里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抬眼有点凝重地看着她，开口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蒋引星许久没跟他说过话了，突然觉得有点拿不定他说话的调子，听不出来那比空气还湿闷的语气是生气还是伤心。

　　“下雨了，没带伞。”她避重就轻地说。

　　她猜以陈时雨的心细程度大概率已经从群里的氛围看出来自己和米序最近不对劲了，他那句话的潜台词应该是怎么没和米序在一起。

　　“走吧。”他甩了一下手里的雨伞说，“我送你回宿舍。”

　　蒋引星不想回去，她知道米序这个时间没有课，也因为下午没时间占座去不了图书馆。

　　陈时雨看她站着不动，直白地问：“怎么了，不想回去？”

　　蒋引星摸着柱子在长椅上坐下来，点头坦白说：“米序生我气了，觉得我冷落她。”

　　陈时雨把伞放到一边，走到她边上隔了半个人的空位坐了下来，借机说：“你也冷落我。”

　　他语气不重，话落下来却有点沉甸甸的。

　　蒋引星扭头看他：“你也生气了？”

　　他诚实地说：“有点。”

　　蒋引星怕他开口追究原因，垂下脑袋选择不接话了。

　　“你看。”陈时雨看她，“你又不说话了。”

　　蒋引星抬起头，有点羞于启齿：“我知道我有问题。”

　　“嗯。”他发出一个闷在声腔里的音。

　　“嗯？”蒋引星有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

　　“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可你总想让人觉得你不明白。”陈时雨目不转睛地看他，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不能总是想用破窗效应去拉动关系的修补，万一有人真被窗子的玻璃片划伤了，再也不敢靠近了呢？”

　　蒋引星看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慌。

　　“你和米序毕竟也只是才认识了一年的朋友，还是在互相试探，会担心对方不够在意自己的相处阶段。”他感同身受地说，“放任和逃避可能会推开真正在意你的人，我现在就在见证你的苦恼。”

　　蒋引星眼眶有些泛红，陈时雨顿时慌乱起来，加快语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