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有了郑玉儿这件事在先，阿慧已经彻底相信他们几个是霍如娘的朋友，对周献玉所问的问题也是知无不答。
而周献玉眼下最想知道的还是阿慧当日为何会说霍如娘不可能回乡。
“因为如娘她与……她与林老板大吵了一架！”阿慧连提起这件事都觉得分外可怖，“那可是林老板啊，我们这样的人平日里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就算见到了，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如娘得罪了他，又怎么能安稳离开清河馆回老家呢？”
她这样的说辞倒与赵安白最初的猜测相差无几。赵安白当初便猜霍如娘手里有林清平的把柄，甚至是威胁了林清平。不然一个在清河馆卖唱的歌伎哪来的胆子敢与十里乐坊的主人对峙？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周献玉依稀记得那时的阿慧已经离开清河馆沦为娼妓了。
“是如娘与我说的。”阿慧说道，“那时我已经离开了清河馆，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如娘虽帮不上我什么忙，却也经常想办法托门路偷偷见我一面。妓馆里不肯给我用好药，都是如娘在外面帮我买来的。我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不易，经常劝她不要理会我了，自己在外面好好带着孩子过日子。她原本还不答应，但后来却愁容满面地与我说，她可能要带着孩子回老家了。”
接下来的事就与周献玉他们推测出来的差不多，而霍如娘虽然将自己与林清平大吵一架的事告诉了阿慧，却没有告诉对方因何争执，想来也是害怕自己的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即便是要好的姐妹也不敢多言。
说来说去，阿慧所知的与他们之前就推测出的事情相差无几，并没有多少有用的线索，几人刚觉得有些可惜，却听面前的姑娘又开了口。
“如娘虽然没告诉我她和林老板到底说了什么，但我猜……应该是与她的儿子名扬有关。”阿慧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讲出来。
另外三人眼眸一亮，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为何这么说？”周献玉问。
可阿慧却略显迟疑地看了他们几人一眼，虽然明知他们是自己和好姐妹的大恩人，但有一件萦绕在她心底多日的问题，她必须要先问一问。
“周姑娘，你与我说句实话，如娘她……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恳切地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子，对方虽然也是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家，如今在她眼中却与凭空冒出来的神明无异，掌握着生死的谕令。如娘有这样一个朋友，或许真的能绝处逢生，逃脱她想都不敢想的厄运。
可面对她这样真挚期盼的眼神，周献玉的心底却头一回涌起难以抑制的畏缩与歉疚。那股情绪来得迅猛，令她几乎下意识地避开了阿慧满怀希望的双眼，目光偏向一旁。
也就是这无意识地避退，让阿慧忽然明白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这姑娘有些颤抖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虽带着一丝哽咽，可话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就算没能救她，那也不是周姑娘你的错，你一定不要为此歉疚难过……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为如娘讨个公道的，这世上也只有你会为她讨个公道。”
说着，她再无半点犹豫，想着自己知道的事情或许会对周献玉她们查清真相有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所知的线索讲了出来。
“我知道名扬的事情不简单，是因为如娘有一次说漏了嘴，她说自己年轻时爱慕过一个世家公子，对方出身显赫，年纪轻轻就做了高官，而且生得俊朗不凡，待她又温柔体贴，简直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男人。可惜两人身份有如云泥之差，那段日子过得再好也不过是段露水情缘，梦醒了也就散了。”说到这儿，阿慧却没有丝毫为姐妹惋惜的意思，反而正色道，“如娘以为自己遇见的是如意郎君，但像是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又怎会真的付诸真心，那场美梦只是如娘一个人的美梦。她不敢提对方的身份，对方却能狠心扔下她在江南。我在听她提起那男人的语气时就觉得不对劲，有这么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在先，她怎会在对方离开之后立刻便嫁人生了名扬，而且还是跟了她姓霍。这定是因为孩子的亲爹根本不理会他们母子二人，也不认这个孩子。我猜名扬就是那个神秘男人的儿子！”
不得不说，阿慧姑娘是有几分聪慧在身上的，她这番分析猜测几乎与真相无异。若是霍如娘再多泄露些线索给她，她怕是连那男人的身份都能猜得出来。
可她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谁，周献玉他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原本也算是个无用的秘密了，周献玉却耐心问了下去，“所以你觉得名扬是个大人物的儿子，如娘也是为了这个秘密才与林老板争执的？”
“正是！”阿慧点点头，“如娘她虽然瞧着柔弱，但只要是为了名扬，哪怕是杀人放火她都敢拼了一条命去做，能让她不惜得罪林老板也要保护的只有名扬。”
“可若是两人争执，必定双方都有缘由”赵安白言辞温和，循循善诱，“林老板那样的人物，何人能激怒他？霍娘子若若仅仅是护犊心切，两人之间一强一弱，怎么能闹到大吵一架的地步？这里面定有隐情。”
这确实是阿慧此前未曾探究过的事情了，她在听说霍如娘敢与林清平争执时便吓傻了，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么多。如今听他这一说，也觉得纳闷，林清平向来不会正眼瞧一瞧她们这些歌伎，如娘她到底说了什么能激怒林老板？
“如娘也是这几年才来到云州的，她与林老板也只见了几面而已，都谈不上认识，她怎么会……”阿慧迟疑道，“难不成是之前打过交道？”
说着，她如梦初醒般猛地拍了下脑袋，“如娘她曾经去过汧阳县，而且就是在那里认识那个高门公子的！”
汧阳县……一听这个地方，其余三人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霍如娘与赵安珞在汧阳县相识有没有隐情暂且不提，那林清平出身汧阳县的事可是有许多人都清楚的。
就算阿慧只知道这点线索，其他一概不知了，可这一件事也足以让他们振奋起来。
时隔这么多日，原本没有一点头绪的案件突然冒出了一个可以追查的线索，几人俱是心潮翻涌，恨不得现在就能去查查霍如娘与林清平在汧阳县又有什么交集。
但汧阳县虽隶属云州，却不是他们清平司能插手的地方，到底该如何查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周献玉谢过了阿慧的坦言相助，然后将那些还深陷困境的女子们都托付给了曲姑娘。
阿慧也跟着一起谢过了曲姑娘的大恩大德，然后满怀希望地回了妓馆。她从前到了绝境时都尚且勉强自己活下去，何况如今前路光明，哪怕心里想到霍如娘时还是会如针扎般刺痛，可是再想想今后自己也要帮忙让更多姑娘们不至于落入绝境，便又坚强起来。
只是谁承想才回了房没多久，老鸨就推了门进来。
她以为自己这就要接客了，刚想说自己马上就去，却见老鸨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恭喜她，说是刚刚有位公子哥花了大价钱为她赎了身，让她回娘家帮忙去吧。
“什么公子哥？”阿慧愣了愣，可下一瞬，“娘家” 二字就如同重锤砸在心上。霎那间，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顾不上老鸨在后面呼喊着，便疯了一般跑出门想去寻那人的踪迹，只是人未见到，反而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赵安白。
赵安白见她这样匆匆忙忙跑出来，还以为她又受了欺负，刚想问些什么，却见后面的老鸨热情地迎了上来，“哟，公子，您又来瞧阿慧啦？可惜呀，今儿来晚了一步，阿慧已经被人赎了身，往后可就不在咱这地界啦 。”
说着，又嘟囔了两句赎人怎么还赎回娘家去了。
一听这话，原本便是想来赎人的赵安白也愣了愣，旋即扭头看向阿慧，然后在对方的脸上也看到了些许茫然和殷切的期盼。
刹那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便飞也似的跑出了妓馆大门。十里长街热闹非凡，遍眼处人群熙攘，摩肩接踵，往前方望去，入目皆是重重人影，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向前走了一段路，环顾着四周，心下茫然，正想着要不要回到富贵酒楼再说，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说好了出来再打探打探消息，你怎么打探到妓馆门口去了？”那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调侃。
赵安白猛然回首，却见站在身后的周献玉换了一身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男子衣服，她眉形英挺，双眸生得明亮，目光却清冷又深邃，做男子打扮时，不知是温柔里多了一丝凌厉，还是凌厉中添了几分自若，不羁的少年意气让那张清婉的面孔竟似变了一副模样，透出几分俊朗不凡来。
“第三次，总该我自己来了。”面对他怔住的目光，周献玉这样说了一句，又悠悠地解释着娘家现在也缺人帮忙，自己今后也不能只盯着那边的事，还是要阿慧这样聪明又有勇气的姑娘才适合做个帮手……
她说了许多许多理由，可是目光越过重重熙攘人影看向那个走出妓馆大门的姑娘时，却带着十足的温柔和怜惜。
赵安白心下一动，毫无征兆地，心底仿佛被什么柔软至极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可那股异样的感觉，正要顺着一股热血迅速蔓延至全身，却又听面前的姑娘忽然问了一句，“你带了什么能蒙面的东西没？”
“做什么？”
“左右都是仗势欺人了，我还是想去揍王益一顿，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的遭了匪贼。”她挽了挽袖子，又摸了摸身上揣着的短棍，已经做足了准备。
赵安白忍不住一愣，但转瞬间便笑了，郑重地点下头。
“走。”
唉呀唉呀，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