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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闭门不出日夜颠倒，褚正完成试译，发给了齐青云，两人又就着文本交流了下一些翻译风格的想法。虽然专家的意见还未可知，但褚正感觉齐青云对她还是有些属意的。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褚正，一边规整摊在书桌上的资料，一边忍不住觉得——爽。集中而专注地工作，虽然辛苦，但也酣畅淋漓。之前在公司时，她很尽职尽责，却没有这么拼。果然，成为“个体户”，一切成果属于自己，光成就感就会让人“上瘾”。
天文学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美丽的星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背后是艰深晦涩、几千年来与人类文明交织在一起的庞大知识体系。即使专门去学习，恐怕也只能从中摘得一些碎片，更何况褚正只有本科大物的知识储备。赵风时竟然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只因为褚正喜欢星星，就稀里糊涂报了这么个专业，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如何努力才能不挂科的。褚正轻笑，喃喃自语，“可能一边学一边后悔吧。”
齐青云很快回复：项目对褚正的情况和试译很满意，约她第二天上午见面聊聊，地点在 B 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想着对方是德高望重的教授，褚正没穿偏日常的那些卫衣牛仔裤，搭了衬衫开衫休闲裤，走知性风，化了个淡妆，就坐地铁往 B 大去。B 大在 A 大隔壁，所以褚正对 B 大周边也很熟悉，甚至她大三时候，还在这家咖啡厅打过工。熟门熟路地提前 5 分钟到达约定地，一推门，一眼就看到了——赵风时。
褚正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和齐青云还没有见过面，但看过她的照片，和赵风时一桌的，就是她没错。褚正面上不动声色，带上门往那桌走去，心里却在问天：偶像剧？姥天奶，这 CP 不能生磕啊！
赵风时看到褚正，有些惊讶，看到她朝自己这桌走来，神色逐渐变得迷惑。褚正走到近前，伸出手，“齐老师您好，我是褚正。”
齐青云大概四十岁上下，打字时很严肃，本人却挺亲和，站起来和褚正握了握手，“褚老师你好，虽然微信上也聊很多了，不过还是要说声初次见面，幸会。”随即指着赵风时说，“这位是赵风时，是周教授的弟子。”
赵风时伸出手，褚正握了握，“你好，老师比较忙，如果有幸合作，这期很多事可能会由我来和您对接，请多指教。”怎么好像他想装做两人不认识？褚正想了想，决定先配合他的演出。
“坐下聊吧。”齐青云说了句，赵风时帮褚正拉好椅子，自己坐下了。
“谢谢。”褚正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说实话，我以为今天来的会是周教授，还挺紧张的。”
齐青云笑着说，“周教授也是觉得，年轻人之间比较适合交流，他在后方坐镇，支持你们就足够了。小赵嘛，之前也和他合作过，他在科普这边很有经验。”
“齐老师也是我合作过的最好的编辑之一。”赵风时微笑着说，目前他没有流露出一点认识褚正的神色。
齐青云笑着说，“商业互捧先省一省，或者我还是夸夸褚老师吧。我就直说了，几个候选人里，我个人推荐褚老师。”
褚正没想到齐青云会这么直白地表达个人偏向，有些感激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齐老师，这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的水平和态度在那摆着呢。再说了，编辑在选择合作译者上还是有一些话语权的，我得使用啊。小赵也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
赵风时好脾气地笑笑，“是这样。对了，褚老师，您为了翻译一定查了很多资料，您觉得天文学怎么样？”
齐青云有些诧异，这个问题问得不伦不类——过于宽泛，也没有什么专业度可言。
褚正想了想，“很有趣，也很浪漫。”
“您的回答，很符合您的试译给人的感受。”赵风时好像在回想着什么，“您是不是在翻译过程中有参考卡尔·萨根的作品？”
“想要做天文学相关的科普翻译，卡尔·萨根的作品应该是必读的吧。”褚正点点头，“我很喜欢《宇宙》这本书。极致的理性，极致的浪漫，给我的感觉是，化身宇宙却用人类视角描绘万事万物，最后都可以落回对 cosmos 这个词的阐释。”
“有趣的想法，我还记得大学时候第一次读这本书，看到前言致辞的时候，就决定要一口气读完。”
褚正搅动了下面前的咖啡，“萨根写给他妻子的那句话吗？”
赵风时点点头，“对。In the vastness of space and the immensity of time, it is my joy to share a planet and an epoch with Annie.”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够与安妮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
褚正看了下赵风时，他也在看她。褚正叹了口气，冲着齐青云说，“齐老师，有件事我需要跟您说明下。当然，如果因为这件事不能合作，我也可以理解。”
齐青云问，“什么事？”
“赵风时是我中学同学，我们俩是一个家属院的，算是有一些裙带关系。如果他有权力参与译者选择的话，这件事还是需要告知您和其他合作伙伴。”
齐青云盯着赵风时，“……小赵你认识褚老师啊，怎么没说啊？”
赵风时瞟了一眼褚正，“……我只看了试译，也不知道是褚正。”
齐青云有些不高兴，虽然她自己也是想偏向褚正的，“每份试译后都贴了候选者的简介，你要说没看到——”
褚正心思一动，赵风时知道会和她见面？那她刚进来的时候，他惊讶个什么劲。
“齐老师，对不起。我是想着，决定权在老师那里，我和褚正这个关系，说近不近的，有点疏忽了。”
……说近不近？还要多近。
“说清楚就好。”齐青云转向褚正，“感谢褚老师坦诚以告。我们项目肯定会公平择优，不会因为一人之言就选择合作伙伴的——不然我早定你了。”
褚正笑了，齐青云的行事风格让她很欣赏，“即使这次合作不成，再有什么工作，只要是和齐老师合作，我一定火速前来。”
“哈哈，说定了啊，闲话少叙吧，咱们接着聊正事。”
齐青云是长期做科普这块的编辑，娓娓道来，精准地讲明了她分析过后的翻译的重点和方向；赵风时也不是只会“英文朗诵”，他擅长用平实易懂的语言去解释理论，单论沟通对象，褚正得承认赵风时大概比周教授合适。褚正笔记记了十几页，感觉自己不是来“面试”，更像来上课的。
三人在咖啡厅聊了两小时，转眼到午饭时间，齐青云看了下表，“二位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不了不了，今天已经占用齐老师和赵老师很多时间了。”褚正推辞，赵风时没说话。
“行。”齐青云招呼服务员，“您好，我们买单。”
“那位小姐已经买过了。”服务员指了指褚正。
“啊？褚老师怎么能让你破费啊，这种开销编辑部都会负责的。”
“怎么算破费，我今天可是从二位老师身上学到了不少。”褚正边穿外套边客套，“就冲着齐老师您一个劲儿夸我，我也得请您喝杯咖啡啊。”
“行吧，下次我来做东。”齐青云大方回应。
三人朝咖啡厅外走去，齐青云还要回单位，就在咖啡店门口道了别。
“你怎么走？”赵风时问。
“地铁。拜拜啦。”
“你是不是觉得这就算请我喝咖啡了？”预判褚正大概率会光速离开，赵风时紧走一步，挡在了褚正面前。
“嗯，难道不是我买的单吗？”褚正理所当然地回答。
“呵。”赵风时挑挑眉，“这不算，不然你请我吃午饭吧。”
“不。”
“和我一起吃个饭，也不算什么吧。如果你接了这个工作，咱们见面机会会很多，难道你一直躲我？”
“我不会躲你。”褚正闻言，严肃地说，“之后如果合作，和你见面也不会让我尴尬。这是个很不错的工作机会，我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不去争取。何况，都是在工作，就算我们不适合见面，为什么一定是我躲你，而不是你躲我？”
赵风时看着褚正，她站在他投下的阴影中，半明半暗。她那些偶尔冒头的年少模样，时刻准备着给他一个冲击，但他不会觉得阳光刺痛，他只想拥有更多的光。
褚正看到赵风时略带愠怒地无奈一笑，又补了一句，“再见。”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地铁站走去。
走了几步，她扭头看了一眼，赵风时还在原地，像一株晒太阳的植物，一动不动。秦覃的话莫名跳了出来：我个人觉得他还挺认真的。褚正叹口气，掉头又走了回去。
赵风时看到回来的褚正，一个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被褚正的话泼了好大一盆凉水。
“有些话，上次我还是没说太清楚。”褚正直视着赵风时，像要确保他不要听漏什么一样，“我不会和你复合。”
“……这么坚决。”赵风时苦笑，“不能给个机会？”
“我现在没精力也没心思，你懂吗？”
“我懂。精力和心思，我来出。”
“赵风时，我们认识太久了。我们占据了对方目前人生的……五分之二吧，确实很难忘记也很容易想起。可是我们分开 7 年了，你现在想起的只是以前的我。”
像褚正脑海中闪回的那些过去，清晰但已褪色，只是在无意识地自动播放。
“可我分不清，我只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不停想你。”……太肉麻了小赵。
“如果实在太想，你造个时光机，回 10 年前找那个褚正去。在我这找回忆，你找错人了。”
“……时光机？？？你当我是多啦 A 梦？”赵风时无语地抓了下头发，“我喜欢以前的你，我也在开始喜欢上现在的你，行不行？什么找错人，你不是褚正啊？”
“大哥，你看看我。”褚正指指自己的脸，“我今年 27 了，不是 17。10 年一个人变化能有多大，你知道吗？可以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行，照你这个说法，每个人都在变，那我和以前也完全不同，你就把我当个全新的候选人，试试我行不？”赵风时向着褚正倾斜，语速飞快。
褚正微不可查地后退了一点，“那你除了我没有别的候选人了是吗？”
“你……”赵风时气结，伸出手指想要指褚正，终归是没指出去，攥成拳头抵在嘴边，他好像没吵赢过褚正。
褚正站得直直的，为对话进行总结陈词，“首先，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没资格也不会选来选去；其次，我想重申，我不会和你复合。”
赵风时没说话，也不看褚正，她观察了下他的脸色，可以说是一阵青一阵黑一阵蓝一阵紫，着实称不上好看。但也没办法，说清楚对他对自己都更好一些。
褚正摆摆手，“这回真走了。齐老师和你都很专业，如果有机会合作，我会很荣幸。”说完就留赵风时自己晒太阳，朝地铁站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