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裴晏李规续集(裴晏李规)终章阅读极简(裴晏李规)
分类: 名人名言
时间: 2025-04-07 15: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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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许久,裴晏又从徐士元这儿打听了些温广林的事。温氏祖上十数代在并州也曾显赫一时,然时局动乱,轮到其父辈时,已是落魄寒门,又因战乱迁至句章县,结识当地富户姚氏,一个图财,一个图门第,一拍即合。
那姚家翁膝下仅有一女,便将这上门的女婿当作半个儿子疼,鸠占鹊巢也就是掰着指头数日子的事。早在温广林尚未弱冠时,其父便已为其在并州老家攀上一门亲。
昔日落魄而去,如今荣归故里。
一个图财,一个图门第,只是这回,反了过来。
卢湛边吃边听,一肚子牢骚全靠案前佳肴塞着,酒足饭饱后,便再也忍不住点评道:“真不要脸。”
徐士元朗声笑道:“卢公子是爽快人。”
裴晏附和着笑笑,卢湛自报家门后,便成了“卢公子”,连茶盏都换了份青瓷的,甚至比对他更热乎些。
倒又是被那女人说中了,东宫的令箭的确没那么好使。
山高皇帝远,做生意怕的是地头蛇,他与裴玄不合满朝皆知,裴氏族亲也与他素无往来,确实不如卢湛这个范阳郡守的亲侄子值得奉承。
院落外隐隐传来些喧闹,徐士元眉间微蹙,命人前去察看,不多时便匆匆而归,说是云娘子遣了数十人来,想借个地方暂避一日。
“云娘子说,留人,今年的例钱减一成,若不留……那往后的价钱得重新谈过。”
“她亲自来的?”
侍从摇头道:“是婉儿娘子领着人来的。”
徐士元沉吟不语,面色森然可怖,连卢湛都觉出不对劲,刚咬了一口的糖糕悬在半空,嘴缓缓地抿着,下意识看向裴晏。
“带去后院。”徐士元沉声道,又补上一句,“多派些人看紧点,别让那些庶民到处走动。”
侍从应声离去。一时间静默无言,茶炉沸出的水滴在炭火上,噼啪作响。
徐士元见裴晏垂眸不语,主动解释道:“裴少卿可知,若想在江州做生意,首先便要抽两成利润给云娘子。打听消息一个价,牵线搭桥一个价,若是想从郢州城赎人赎货,又是另外的价钱。”
“不给又如何?若走水路,或是绕道荆州,便也不必受制于人。”
徐士元苦笑:“若是不给,那便先是失窃,绕道的车马偶遇山匪,航行的货船亦有水匪。若还是不从,就是家宅不宁,要么走水、要么撞邪,一桩桩,细查都是巧合,可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裴晏回想起昨日在十字街的情形,不禁失笑,倏尔又觉失态,敛容道:“李刺史对她有忌惮,明路走不通,也可以走暗路,以徐公家财,我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徐士元一怔,廷尉监的官主动提议不如买凶杀人,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裴晏这是真话,还是在套话。
“也不是没人试过。但不知是哪一步走漏了消息,杀手还没进江州城,就被人给先干掉了。而那买凶之人……”
徐士元顿了顿,面露晦色:“一家几十口,只剩了几个黄口小儿和一屋子寡妇。”
“再说了,附骨之疽又岂是除得干净的,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云娘子至少不是个竭泽而渔的人,权当花钱消灾了。”
入夜。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总算是停了,残月自浓云中若隐若现。
裴晏呆坐在屋内,卢湛宿在隔壁,他今夜难得落个清静,但也睡不下。
扬州徐州皆依附吴王,唯江州因有江夏军镇,尚无府兵。天子病情时有反复,而元琅羽翼未丰,若当真变天,难保诸王不会趁机起事。
他此行就是冲着李规来的,赵焕之若是李规杀的那固然好。若不是,他便要找到李规暗中豢养府兵的证据,罢免李规,暂代刺史。如此一来,元琅便能说服宗室与北朝士族同意撤军镇,募府兵,江州的兵权也就顺理成章入了东宫之手。
可这江州真是能人辈出啊,一心只想烧杀抢掠的镇将,混日子姘寡妇的县令,左右逢源两头下注的长史,宁花钱消灾也不周济庶民的士族……
只有那“沽名钓誉”的刺史肯脱下衣裳,为百姓趟进泥里。
却是他要赶走的。
暴雨之后屋内潮湿沉闷,裴晏轻叹起身出门透气。
隔壁卢湛听见响动连忙跟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块乳饼。方才席间,徐士元见卢湛意犹未尽,特意命人又送了些糕点吃食去他那儿。
他也不是没吃饱,只不过自从跟了裴晏,这一路就没吃上过什么好东西,一时犯馋。
“大人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后院正堂进了外人,虽派了人看管,但也难保不会喧闹恼人,徐士元便安排裴晏与卢湛宿在书斋的耳房内。
书斋被一小片紫竹环绕,幽静雅致,出门是一段刻意铺了青石白沙的小径。夜风簌簌,吹落枝头坠着的雨珠,时不时滴入后颈,冷不丁地顺着背脊往下滑。
卢湛被暗算了好几下,烦躁地摸着脖子抬头瞥了眼,“就几步路的事,偏绕这么大个圈子。”
“所谓雅趣就是如此,化简为繁,故弄玄虚。”
裴晏淡淡说道,愈是竹色葱翠,曲径通幽,他心里愈发堵得慌。
走出书斋随意转了转,便听见远处吵吵嚷嚷,靠近才看清是徐府侍从在呵斥抽打一孩童。
见裴晏上前,侍从赶忙揖礼致歉,解释说是这庶民不知感恩,东主好心借了地方,又给了些吃食,还得寸进尺地说什么妇孺孱弱,到手的吃食被别人抢了去,想再要些。
“那就再拿些来啊,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多少?”卢湛不忍皱眉道。
侍从不好拂了贵客面子,只得应道:“是,小的这就去。”
裴晏苦笑着抬眼看向堂内,一个个面黄肌瘦,警惕而局促,目光扫到角落,忽地一顿。
卢湛顺着看过去,那缩在角落怯生生躲着的小娘子甚是眼熟,许是注意到他二人的目光,粉扑扑的脸霎时通红。
他一下就想起来了,失声道:“大人,那不是……”
裴晏凝眸横了他一眼,他讪讪收声,两人自来路折了回去。
侍从自徐士元那请示后,又从后厨匀了些麦粥来。
这别院里上上下下也有好几十号人侍奉着,那些守夜的明早便指着这些麦粥果腹,这一匀,就得有人饿肚子。
分粥的童子心里也是敞亮的,难免拉垮着脸,待桃儿上前时已所剩无几。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悻悻缩回角落。
白天雨势凶猛,一行人又多,她和阿娘给分开了,她随着婉儿来了徐府,阿娘则去了翟家。她甚少离开阿娘独自离开十字街,又在这雕栏玉砌的地方,一桌一案一花一木,都是她没见过的模样。
就像仙境一般。
身后廊檐下有窸窣声响,她回过头去,就看见方才明明从前边走了的卢湛探出个头,朝她招招手。
她记得他。
那日在巷子里,云娘子让她脱衣服,是这公子替她说话来着。
她怯怯地退到檐边,其余人喝粥的喝粥,睡觉的睡觉,没人在意她一个脏兮兮的丫头。
卢湛递给她一块乳饼,她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奶香在唇齿间晕开,软滑绵密的酥香让她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儿,还多着呢,都给你。不用急。”见桃儿险些噎着,卢湛本想替她拍拍,但伸出的手在半空犹豫了下,又收了回来。
东宫那些侍女平日与内侍虽会拉拉扯扯,但见着他们这些外男还是颇为谨慎的。
“这些人都是和你一起的?”裴晏见她缓过劲来,温声问道。
桃儿摇摇头:“这些都是正经人家,不认识的。云娘子说,这样才藏得住。”
裴晏笑了笑,徐士元若知道云英送进来的不仅是庶民,还有那阴沟里的贱民,恐是要将这正堂里的所有物件都扔掉换新。
“裴大人,云娘子是好人,你不要怪她。”桃儿拽着衣角,怯声道。
裴晏一愣,这才想起方才那侍从与他解释时,叫过他一声。
“她时常接济你们?”
桃儿点点头:“巷子里谁若生了重病,都是去找云娘子,只有她能请来最好的大夫。”她顿了顿,又道,“但爹和那些男人们都不喜欢她,总骂她是不要脸的贱妇,早晚要……”
“要什么?”卢湛等半天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道。
桃儿咬着下唇,那些她说不出口的混账话哽在嘴边,涨得脸通红。
裴晏恨铁不成钢地觑了他一眼,这厮,脑子时好时坏,还没个丫头个机灵。
“都老实些!别乱碰东西!”
前堂看守的侍从扬声斥骂着,朝这边走过来,卢湛赶紧将他那些糕点包好了塞给桃儿,与裴晏从侧门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卢湛忍不住问道:“大人,你说云娘子对这些人是真心的,还是……收买人心的法子?”
“都有吧。”裴晏笑了笑,“徐士元今日也想收买你,你可会上钩?”
卢湛嗤了声,“大人真当我傻吗?先前连口水都不给喝,一听我叔父的名字便换了副嘴脸,趋炎附势!还不如那云娘子呢。”
裴晏垂眸不语,方才压在心头的烦闷似是散了些。
清风穿林而过,竹影摇曳,簌簌作响。
她对别人的确是挺好的,偏就与他谈不拢。大抵是初见那两次他态度冷了些,但她也没少呛回来……
裴晏忽地顿住,喃喃道:“你觉不觉得,她昨日的态度和先前有些不同?”
卢湛本已走到了房门口,裴晏冷不丁地一问,他也就认真想了想:“大人是说,云娘子本要大人与她上床才肯帮忙,突然就改了口?”
裴晏欲语还休,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下。
他都没想明白的事,问这傻小子是在指望什么呢?
“夜深了,睡吧。”
翌日,雨后天晴,格外清爽。
裴晏拜别徐士元,先去了趟县衙。这场雨虽下得急,但比之夏汛的水势不值一提,城中竟多处淤积,以至于大半淹水,实在奇怪。
杜正倒也没有隐瞒,只嗟叹道:“这都是去年夏汛大江涨水时冲进来的,但彻底清淤费时费力。元月时,李刺史本凑了些钱,但元将军遣人来说郢州城民居老旧,需修葺,把那笔钱都要走了不说,还挪了些刚收上来的税钱才够。本来也有善主说愿出钱,可李刺史没答应,这清淤之事也就此耽搁了。”
“为何?”
杜正面露难色,支吾道:“那人是云娘子。”
典吏领着个城门守将匆匆进来,告知卫队已到城门外。
先前搜刮卢湛的钱置了宅子,但裴晏嫌地方太大,就他们两个人,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就一直还住在客栈。眼下卫队来了,总算是可以搬进去了。
休整一番,转眼已是申时。
裴晏让卫队在府内歇息,领着卢湛一人出了门。
明月湖淤积比内河更甚,沿途还有不少地方积着水。
裴晏出了门一直没说去哪儿,但看他一路往明月湖走,卢湛差不多也猜到了七八分。
行至湖边,凤楼大门紧闭,对面的画舫也已移到了更远处,岸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垂柳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树桩子。
“那云娘子昨夜应该也去哪户人家那暂避了吧?”
裴晏点点头,转身刚走出几步,远处传来叫嚷。二人寻声而去,走到水门闸边,一群人围在岸边,几个青壮男子用力拽着麻绳,紧绷的长绳没入水中,一旁几个粉衣侍女焦急地望着水面。
裴晏往水边走,泥地湿滑,一脚踩下去,险些摔倒。
水边围着的人闻声回头,见着裴晏纷纷揖礼。凤楼那看门的小厮笑着迎上来:“此处危险,裴大人还是别过来的好。”
“你们东家呢?”
小厮微怔,转身看向水里。
闸门一声闷响,湖面忽地起了漩涡,水势猛地朝着闸边涌去,麻绳骤紧,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将两个拽绳的壮汉都拉入水中。一旁侍女们惊呼起来,小厮也顾不上裴晏,赶紧转身去帮忙拽绳子。
裴晏轻喊了声,卢湛松开他也上前去,右手缠了几圈麻绳,脚抵在一块石头上,身子向后仰,用力地帮忙拽着。
水位往下降了些后,漩涡渐渐消失,众人一鼓作气,将云英从水中拽了出来,几个侍女早已吓得眼泪涟涟,见她无事,这才激动地放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阎王还不想收我。”云英半个身子还站在水里,用手清理了下身上的泥污。
裴晏这才看清她没穿衣服,只在身上缠紧了束带,上齐胸,下至膝上。
小厮赶忙上前替她解开腰间麻绳,人一散开,她便看见了站在最后面的裴晏,脸上的笑瞬间凉了下来。
昨日被他缠到了日落,今日一早本想出城,却城门紧闭。没有缘由,就是关了,花了些银子也不好使。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下的令了。
“裴大人怎么来了?”她边说边走上岸,“是上回喝了鱼羹,食髓知味,还想再尝尝么?”
一提起那羹,卢湛忍不住咽了咽,痛苦的味道仿佛又绕上舌尖,令人作呕。
裴晏似笑非笑,方才对着别人还温言细语,一见到他就像见了丧门星。
“云娘子不欢迎我?”
云英眉梢微动,心里啐了声,脸上笑盈盈:“怎么会,大人想来,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