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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雪珠安顿好,再来娶你。”
他真的是醉了,仍是攀着墙头,匆匆而来,又匆匆□□出去。
高枕安睡的况夫人半夜被况苑吵醒。
“母亲”况苑推门直闯况夫人屋内,双腿一弯,直接跪在况夫人床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和雪珠,非离不可,求母亲成全。”
况夫人看着床下的儿子,唉声道:“你这大半夜的做什么,非得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儿子不孝,儿子今日才得知,儿子在外有个孩子!”
况夫人双眼瞪圆:“你说什么”
“儿子想娶的那人母亲认识,雪珠也知道。”况苑额头磕在砖地上,“是杜若。”
“母亲也知道张家事,母亲也说过他家可怜。张优混账,寻花问柳,冷落妻子,几年前张家修园,我见她屋内无人,故意勾引,胁迫她和我偷情,后来她怀胎,我两人情断,她离了张家、回娘家度日,我那时已有意和雪珠和离,只是一直拖到如今,母亲,我心中想娶的人是杜若。”
况夫人指尖颤抖:“ 你你这个没人伦的混账东西那张家那张家和你弟弟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这事捅出去,你让我们况家脸往哪儿搁。”
“那是我的孩子,她瞒着我,瞒着张家人,独自一人养大。”况苑连连磕头,“那个孩子小名叫蔻蔻,母亲若是见了,也会喜欢,今年刚三岁,比宁宁还可爱些,母亲,你最疼宁宁你也疼疼我的孩子。”
“她如今是自由身,我亦求自由身,我可娶,她可嫁,只要母亲肯成全。”男人的额头一片青紫,“我可以带着她们去别处生活,南直隶省这么大,总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容身之地。”
“一切都不是问题,一切都有解决之道,请母亲助我一臂之力。”
况夫人听见额头撞击砖地的声响,看见儿子眼里的雪亮光彩。
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拗得过儿子。
亲如母女,说到底,不是亲母女。
况夫人独自去见过蔻蔻一眼。
婢女牵着蔻蔻出门玩耍,况夫人仔细瞧着,孩子的确玉雪可爱,模样和况苑小时候,真的有几分神似。
当年没有人能理解杜若的行径,孩子都有了,为何要和丈夫吵得要死要活,不顾一切要和离。
昨日母子两人彻夜长谈,况苑把杜若怀胎前后的纠葛、蔻蔻出生的年岁都细细说了,真是欷歔,一个醉成那样的人,三四年前的事情,他居然也能记得如此清楚。
人心是秤,是亲是疏,只看砝码重不重。
况夫人倒戈得很快。
当年况苑成亲时,况家家境平平,杜家的姑娘,况家是攀不起的。
如今来看,杜若模样身段都好,配况苑绰绰有余,何况还有个孩子。
私情不是光彩事,但张优和杜若闹出的事,况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这是个要强的姑娘,又是和自己的儿子她就算想怪,也要先怪起自己儿子来。
要娶也不是不行,当然要稳妥的办,杜若娘家那边不是问题,只有张家那边要想法子安稳住。
只是雪珠唉
薛雪珠知道况苑半夜闹到了况夫人房内,天明时分况苑才回了书房,额头上还带着伤。
况夫人出门半日,回来之后,见雪珠在身边服侍,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圜,握着雪珠的手:“你这些年在我身边,也和亲女儿没什么两样。”
“母亲厚爱我,这些年对我的好,雪珠都知道。”
“只是我也老了唉”况夫人黯然长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不住劝不住苑儿,心中又觉得对不住你不过也说不定,你以后还有好的际遇呢”
“雪珠,你若愿意以后就叫我一声干娘,我们仍当母女相处,如何?你的事,就是我们况家的事,我们还是一家人。”
薛雪珠抬起头来,目光盈盈,动了动唇角,温婉一笑,只是这微笑未免沾了些苦意:“好。”
她的丈夫终归还是说动了婆母,说动了所有人。
她有一笔不菲的补偿,她父母兄弟都接受了这个现状,她为之操劳的婆家也拱手想让她走。
一个男人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无须她亲自动手打点,况家体贴,殷勤将她当年的嫁妆、她这些年的日常用具、她使唤的婢女都准备妥当,她的丈夫一日周全甚于一日,她的婆母每日嘘寒问暖,甚至她的父母兄弟都被邀上门来,来点检照应她的生活。
她只需要点头。
和离文书准备得很妥帖。
离开前,她想再陪着婆母丈夫去寺里上香祈福,愿佛祖保佑,家人皆好。
只是她没想到这炷香其实与她全然无关。
回程的马车上只有她和婢女,婆母和丈夫还留在了寺里,要替生产的苗儿请一封平安符。
过了今夜,她就彻底退出了况家。
“回去,我也要替自己求道符。”
年轻的素衣妇人抱着个稚儿下了马车,一大一小两人进了寺庙。
她悄悄跟着她们走,心里亮如明镜。
她的丈夫从宝殿内出来,容光焕发朝她们走去,她有许多年不曾看见他这样灿烂的笑容。
他把孩子抱在手里,亲昵啄了啄孩子的额头,低头和妇人说话,那妇人蹙起细眉,争辩了两句,甩袖想走,被他牵住,心平气和说了两句。
三个人站在了一处,孩子在笑,大人在吵,却是和睦之家。
他们在等人。
她的婆母跟着禅师出了殿门,在殿门前望了望青天,嘘了口气,将手里的如意符塞进了大袖里。
她知道婆母的习惯,知道这是求过了禅师,求得了一张上好的阖家福签。
年长的妇人走向了那一家三口。
他们站在一处说话,她的丈夫将年轻妇人和孩子都推到婆母面前说话,她的婆母板着面孔,却伸手摸了摸那稚儿的发髻,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仔细套在了孩子的藕节般的手腕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她婆母家传下来的古物,是传给子孙辈的银镯。
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在婆母面前连连落泪。
她的丈夫当着自己母亲的面,温柔搂住了年轻妇人。
她的婆母换了一副慈爱的神情,眼里含着笑意,伸手去抱年幼的孩子。
没有人感激一个女人十年的劳苦,就连那些温情的话背后都是虚情假意。
在丈夫眼里,她只是个无趣的妻子,在婆母眼里,她只是个任劳任怨的儿媳。
一个肮脏的男人和一个无耻的女人,竟然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绿叶之下有一双宁静的眼一闪而过。
况苑好不容易劝动杜若,带着蔻蔻见了况夫人一面。
自从知道蔻蔻是他的女儿,他是真的等不及,恨不得一家三口长相厮守。
只是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但已可以预见未来的曙光。
家里已经收拾得妥当,雪珠执了几年中馈,家中每一项都清清爽爽,各房的钥匙、账目、人情往来都交还给了况夫人,她的东西也收拾得妥当,明日一早,薛家大舅子会来将自家妹子接回薛家。
“雪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知道她舍不得走,也最不想亏待她。”况夫人叹道,“最后一夜,你们夫妻两人好好说说话,你也给她拿拿主意,以后她再嫁,或是如何,我们况家也要出一份力,别把这份情生分了。”
“这是自然,母亲放心。”
况苑是带着满怀歉意回了自己屋子,他的妻子也在屋内等他。
“我知道你今晚会过来和我说几句话。”她微笑,“夫妻十载,过了今日,就要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