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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顿，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氤氲成一团，正落在画中人的裙角。

他颇为烦闷的放下笔，想生气，却又气不起来。

“来人！”他叫来门外太监，“去天牢传旨，带顾听澜去长春宫！”

春深已过，这几日正是阳光大好，长春宫的荷塘已经满是翠绿荷叶。

穆温烟坐在凉亭，正不知在想什么，便听见顾听澜隔得老远开始叫她。

“秦姐姐！”

她远远看着，许是少年都相似，她总能从顾听澜身上找到些萧昱谨从前的影子。

她见他衣着还算整齐，跑起来行动自如，想来这些日子萧昱谨也并没有为难他，她才放下心来。

穆温烟将身边的人都摒退，开口第一句却是道：

“听澜，回去吧，回兖州也好，小药谷也罢，离开这里吧。”

顾听澜方才坐下，还未来得及高兴，脸上的表情便凝住了。

“那你呢？你决定要留在这里吗？”

穆温烟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接着道：

“我恢复记忆之事恐怕与你有关吧，还有那日投毒之事，是你暗中透露给李维的对吧？”

见顾听澜愣了愣，没有回答，她又道：“你做的这些事，我能知道，他便能知道，听澜，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认清他是什么人，又不愿我真的毒死他，免得累及我，所以，你走吧。”

顾听澜本没有否认的打算，只恨恨道：“我不后悔我做了这些，我就是为了让你离开他，若要我走，我也定要带你离开这里，秦姐姐，你待在这里不会快活的！”

穆温烟轻轻摇了摇头：“我这辈子没欠他什么，就算要走，也不该偷偷摸摸的，要离开，也要光明正大的走。”

入夜，穆温烟批了披风，提了一盏灯，身后只带了小如一人去了无极殿，听说萧昱谨还在这里看折子。

穆温烟让小太监通报一声，她来见他。

没等通报的小太监出来，萧昱谨便匆匆冲了出来，半点没有帝王的稳重模样。

没等萧昱谨开口，穆温烟便先道：“今晚月色如练，陪我走走吧，恐以后，看不见这样的月色了。”

萧昱谨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让所有侍候的人都退下，独自与她在月下漫步。

穆温烟走得很慢，他便也陪着走得很慢，仔细的为她掌着灯。

绵长的宫道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平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讨厌这座皇城？”穆温烟没有停住脚步，缓缓的向前走着。

萧昱谨不说话，哪怕她不说，他也知道。

实在是，在这皇城里，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穆温烟明白他的沉默，又道：“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再死一次。”

然后，是萧昱谨止住了脚步，停在原地不愿再走。

穆温烟跟着停下，站在他身前，无比清晰的重复：

“我知道你是想一切重头再来才带我回来，可你也知道那不可能，所以，放我走吧。”

借着月光，萧昱谨看得无比清楚，她的眼神依旧如当初一般，倔犟又执拗。

他心里叫嚣着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放她走，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温烟在他眼里看到了挣扎，最后温声道：“求你。”

求这个字，实在太重了，重到萧昱谨觉得自己受不起。

他是帝王，他以为天下都该顺着他的，可其实不是，从前他不知道该拿穆温烟怎么办，现在更是不知。

回头看那些过去的时候，这皇城里浸满的只有她的血泪，让他光是想起就觉得心疼。

他缓慢的抚摸她的脸颊，触到她眼角那一滴湿润，他的心就开始疼了。

他擦掉那一滴眼泪，无比沉重却温柔的应她：“好。”

第四十章

穆温烟离开的那天，阳光好似灿烂到了极致，反而莫名让人觉得悲痛。

萧昱谨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连送别也未曾去。

他只是站在皇城之上，一点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宫墙，然后，顾听澜驾着马车，带她走远，彻底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伺候的太监撑着伞劝道：“陛下，人走远了，回去吧，要入夏了，有些晒了。”

萧昱谨只是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淡淡一笑：“冷，外面的太阳，是永远照不进皇城的。”

如同他的太阳，从来都不属于皇城，就连他自己，都是被这座城束缚了一生。

很多时候，他都曾想，若早知道是如今这结局，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得来这帝位。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头顶，他忽然想起那夜清凉的月色下，穆温烟盈盈对着他笑，唤他一声平安。

他难以抑制的红了眼，望着远方喃喃道：“下辈子，一定做你的平安。”

但今生，我只望你平安ᴸᵛᶻᴴᴼᵁ……

马车遥遥出了皇城，行过黄土漫起的大道。

顾听澜赶着马车，冲里面的人道：“秦姐姐，咱们去哪里？回兖州？还是小药谷？”

车里的穆温烟缓缓撩起帘子，明明看的是远处的山，又好像看到了比山更远的地方。

“不回了，去江南吧，听说江南烟雨是人间绝色，到了春天，江南的桃花也是开得最好，来年春天的时候，我想看一回。”

顾听澜没听出她语气中的遗憾，只高兴的应下：“好！就去江南！”

许久，穆温烟又道：“一会儿路上替我买些不同的纸，不同的笔，不同的墨，我想寄封家书。”

那一年，皇城的初雪下得格外早，一下整夜，纷纷扬扬的，白透了整个京都。

萧昱谨做了一个梦，梦里，穆温烟站在江南烟雨中来同他告别。

她说，明年长春宫的桃花会开得很好，跟江南的花一样美丽。

然后，她便不说话了，徐徐走进一片桃花林中，林深雾重，萧昱谨怎么追也追不上，直到穆温烟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便从这场梦中惊坐而起。

门外有人匆匆赶来：“陛下，又是江南的来信，按您的吩咐，马不停蹄的送来了，一刻都没耽误！”

萧昱谨便连鞋都来不及穿，接了信便看。

侍候的太监为他掌着灯，却见他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了陛下？秦姑娘来信，您不高兴吗？”

没人察觉到他握信的手在微微发颤，脸上却还是艰难的笑着：“高兴，她说她见到江南的桃花开了，很漂亮，那里的桃林很大，到了季节还会结很多桃子，她很开心，身体也好了很多。”

太监没听出什么破绽，也笑着应和：“那便好，秦姑娘每次来信都说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说不定哪日就回来了呢？”

不知是哪句戳痛了萧昱谨，他手中的信纸掉在地上，笑得有些心酸：

“回不来了，我的霜儿，回不来了！”

太监不明白，也不敢多言，默然退下。

天光微明，萧昱谨将这半年来所有的来信从匣子里拿出来，一一展开。

方才的那封来信虽用的不是同样的信纸，却是一样的笔，一样轻盈的字迹，一看便知是在写信人腕力虚浮之时写的。

他知道，信是她写的，却未必是近日写的。

江南的桃花不会开，这封信不该在这个时候寄来，她最后，在用一个最美的谎言来骗他。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萧昱谨再也没收到她的信。

直到有一日半夜，萧昱谨被一个噩梦惊醒。

梦里，穆温烟身陨江南，乘着一叶扁舟飘进桃林深处，再不见踪影。

“霜儿，”萧昱谨自语呢喃，“我的霜儿……”

一夜无眠，萧昱谨枯坐至天光大白。

养心殿的大你门被缓缓推开。

太监躬身脚步匆匆，行至萧昱谨榻前，禀道：“皇上，镇北侯世子顾听澜昨夜抵返王府。”

萧昱谨怔了瞬，霎时喜色爬上眉梢。

“速速给朕更衣，朕即刻赶去镇北王府！”

说着他光着脚下了龙床，顾听澜回来了，那他的霜儿也一定回来了。

他就知道梦都是相反的。

“皇上……”你身旁的太监一脸窘迫，似是有难言之隐。

萧昱谨冷冷瞥他一眼：“你还愣在那里作甚？没听朕说要去镇北侯府吗？”

话落，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