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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靠着吸百姓的血,他这些年已经攒下一笔可观的财富,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数额之大说出去都会让人寒毛直竖。尤其是跟敖县历年上缴税银相比,更是触目惊心。
孙县令怕死,所以特地提拔了亲侄子当自已的头号恶犬,也砸了些钱拉起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对外只宣称做孙家家丁,其实相当于是他的私兵了,发给这些人的兵器都要比衙门里的好。再加上衙门里的官兵,对上聚众闹事的也能稳稳压制。
先前有过百姓不堪税赋过重暴起的例子,却都因武力不敌而落败,或是有试图跑去府城告状的,也都被他用手段和砸银子摆平。总之,这些反抗的人最后下场都比较惨,基本上都死了。
这般几次过后,百姓们本就不大的胆子就更小了,躲进山里的那些也不敢跟官府正面冲击,大多数时候都在山中自给自足,有时实在饿肚子才下山去“打猎”,还得小心翼翼避开县城附近,往更远的敖县之外去寻找“猎物”。
只要这些人不撞到自已手里,孙县令也乐得装作不知情。
反正“山贼”们抢劫的地界不在敖县以内,那就不归他管,对敖县的考评也就无法造成影响。
当然,事情就算发生在敖县,他也会努力把事情按下去,或是找几个替死鬼拖到菜市口当做“山贼”砍了,这样对上头也就有了交代,还能算作一项政绩。
孙县令一直自得于自已那算不上多聪明的小手段,也不把这些胆小如鼠的“山贼”看在眼里,万万没想到,临到要辞官回乡之际,居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心腹安慰道:“老爷且放心,县尉这几日暗中走访了一圈。那些个穷山鬼见钱眼开,说的应该是真话。他们说的若不错,那人多半藏在宜梧山附近。那里离驿站虽然不近,却也是离县城距离最远的,说不定真就藏在那呢。那宜梧山也就名儿好听,物产贫瘠,最多养活一二百人,再多就不行了。县尉武艺高强,再带上几十个自家兄弟,个个英武健壮,肯定是手到擒来!只是路途遥远,往返也差不多要两个时辰呢。”
孙县令神色微松,决定回后院去找美妾温存一下放松心情,不料,到了美妾房外,却听到后者在跟婢女高高兴兴数银票,口中说着“傻子”“大买卖”之类的话。
孙家妻妾儿孙跟孙县令沆瀣一气,做的亏心事也不少,尤其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事,孙县令也不以为然,甚至还引以为傲,只随口问了句:“做的什么大买卖?”
美妾欢欢喜喜起身:“老爷来了!是这样,城里来了个外地商人,不知怎的看中了宜梧山那块地,说是想买下来试着种茶。妾身家里就是种茶的,哪里不晓得宜梧山的土最次,茶树压根长不好,也就长了些乱七八糟的野草竹子什么的,哪有人会花钱买那里?所以才说他是个大傻子。妾身本想先跟您说的,只是那会儿您在忙,妾身又怕那傻子等不及跑了,就让钱文书先把事给办了。老爷,您看这银子——”
孙县令眉心一跳。
“宜梧山?怎么偏偏就选了那里?不会是故意扯个什么幌子吧?你把那地给卖了?”
美妾捂嘴娇笑:“老爷别急。妾身原也是这么担心的,还让香儿去找商队的人打听了。这才知道,他们那东家最是迷信,竟是听了什么大师的指点说宜梧山是财神位,所以特地从甘泉县跑过来买地。妾身一听,便也留了个心眼,只跟他签了一年的租约。您看,这是一百两银子,甘泉县的大银号呢~若是真有起色,届时咱们大可拿过来自已经营。”
孙县令点点头。
他本来不是迷信的人,但去年大病一场,最严重的时候忽然遇到一个道土。对方说他官运将尽,再不及时抽身恐有性命之忧,他想着钱也捞够了,决定试着上折子告老。不料,上头批复之后,他居然慢慢又好了起来,可见那道土是有几分本事的。
但,随着病情痊愈,他不免有些舍不得在敖县当土皇帝的快乐。
故而,安平侯府暗中递过橄榄枝时,他也是不无心动的。
敖县这个小破地方,一年到头给朝廷贡献不了多少税赋,交通又极为不便,商贸不通,有钱的来了这里想吃喝玩乐都不知往哪花钱,除了傻子就没人愿意来这里为官。这也是他在敖县待了十几年考评都是中或中下,但一直都没换人的缘故。
周敛这个探花郎若是死在半道上,后面肯定就更没人敢来了,他至少还能继续待个一两年,又能搜刮多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没把外地商贾租地的事跟周敛联系起来,但恰好都提到了宜梧山,心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不散。
果不其然,这夫妾二人还没把那银票捂热,外头忽然跌跌撞撞冲进来个小厮,神色慌张惊恐。
“老爷,不好了!衙门外头来了好多人,还有个生得极好的年轻书生宣称自已是新任知县,叫魏什么的,可新县令的尸身不是已经送回来了吗?”
第614章 当众质问
孙县令面皮一抖,顿觉大事不妙。
敢这样大张旗鼓找上门来,莫非那毛头小子已经说动了那帮“山贼”,知道了自已的那些勾当不成?
更糟糕的是,小厮犹犹豫豫着抬眼偷觑他神色,支支吾吾道:“那人还说,他要替敖县百姓讨个公道……请老爷您到堂上相见……还要让全县百姓都来旁观审案……”
“一派胡言!什么公道?哪来的狂悖书生,竟敢冒充朝廷命官?”
美妾不知底里,也附和说:“可不是嘛。新知县确实命不好,早就死在歹人手下,身上皮肉没一寸是好的,只是为了不让百姓害怕,暂时秘而不发罢了。我们大人和县尉这几日为了缉凶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还有无耻之徒跑来闹事?这种小事也值当你慌张,直接大棒子打出去便是!”
孙县令的元配年纪大了,出面频率不高,倒是这一房美妾近几年颇为得宠,时常跟着孙县令出入,耍起威风来轻车熟路。却不知,自已知道的那点子“秘密”压根就是假的!
孙县令收了安平侯府的钱财和威胁信,下定决心要把周敛弄死。虽然那晚失利,但他没有放弃。恰逢商队剩余人等来到敖县报案,点明周敛的身份,他更不能不管。于是打起精神,以搜寻未来知县下落的名义行斩草除根之事。
收到那封讨要赎金的信后,他猜到周敛是落在某一股“山贼”手里,便把敖县周围的山区当做重点搜寻对象,又怕打草惊蛇,明面上派出的官兵不多,更多的则是他自已养的好手。
刚好,留下找人的商队副手也是个会变通的,知道敖县人穷,就直接花钱买消息,还雇了些人四处搜寻。孙县令的人就混在这部分百姓当中,倒也不大显眼。
这也是外人眼里他对找人不大热衷的主要原因。
只是天不随人愿,孙县尉一伙人找了好几天也没能找到周敛。
孙县令索性拍板决定,先从牢里弄个囚犯杀掉,做成死在匪徒乱刀之下的模样,脸上血肉模糊,五官难以辨识。若是再找不着,他就大张旗鼓给这具死尸“周敛”办丧事,借此钓出周敛本人。
万万没想到,这计划只来得及开展了前一半,正主就伙同“山贼”杀上门来!
孙县令脸色发沉,丢下美妾匆匆出去,心中懊恼不已。
也不知侄子是不是去得太迟了,亦或是对方绕路进城,这才没在半路上遇见,不然,那姓魏的毛头小子哪有这般大放厥词的资格?
“派个人出去,把县尉追回来!还有,召集所有衙役,去把那狂书生押进大牢!”
他故作镇定地吩咐着,殊不知小厮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小厮心想着刚才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觉得要是照直说了老爷怕是要暴跳如雷,反正走多几十步就能自已看到了,何必要冒着被老爷踹心窝子的风险说真话呢?于是闭口不言。
等孙县令赶到大门口时,差点没被外头黑压压的人头吓了一跳。
不是被围观的百姓吓的——他看这些百姓就跟蝼蚁猪狗一样,就算人再多也不敢反抗,哪里值得他紧张害怕——而是被衙门外空地上整整齐齐躺着的几十号五花大绑的熟面孔,以及这些人身后一群气质凌厉的粗野汉子给吓的。
“你,你们好大的狗胆!不仅冒充朝廷命官,居然还敢刺杀官员!你们是要反了吗?”
孙县令气得胡子都在抖,连忙吩咐人给孙大奇一行人松绑。
然而药效还没过,孙大奇等人依旧浑身无力,只能瘫倒在地,一双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红通通的,十分吓人。
孙县令恶狠狠地扫向周围的普通百姓:“来人!把他们都给本官拿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在此放肆?你们这帮刁民,聚众闹事可是要吃板子的!还不给本官滚开?”
方才报信的小厮不敢上前,弱弱退走。
守门的衙役面露犹豫,脚下沉重迟缓,如同灌了铅。
围观百姓动了动,神色略有怯弱,却没有如孙县令所说离开,依旧目光灼灼盯着他和地上那些人看。
孙县令正觉不对,周敛取出告身书以及一路南下所到各城驿站加盖的印鉴,向孙县令和周围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