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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自己满腹委屈，她的第一句话却还是向他人道歉。

当年林姣媛被迫退学还债，因为怕被人问及自己，她干脆直接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小媛，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江远轻声说道，“当年也是我不好，没有坚持找下去。”

彼时江远正好要出国留学，只来得及匆忙去找一圈，就被父母送上了飞机。

江远知道林姣媛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可如果知道这个理由会令她如此痛苦，他说什么也必须要找到她。

林姣媛不住地摇头。

曾经对未来充满幻想的日子已经远去，如今她的人生只剩一滩烂泥。

苦难从何而来，无从追溯。

“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他……”林姣媛艰难地抬起手臂，虚挡在眼前。

“可是他现在，好陌生，好陌生……”

江远没有说话，安静地倾听着。

“我知道，我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知道他会恨我一辈子，我本来不需要说得那么绝对……”

“可是，江远，我被他看见和陈益明在一起了，我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把事实暴露在他眼前……”

听见陈益明这三个字，江远稍微变了一下脸色。

这是他查林姣媛这几年经历时，偶然看到的一个名字。

心底隐隐有了预感。

果不其然，他听林姣媛继续说道：“我要怎么跟他说，我是私生女，是小三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林姣媛像是急火攻心，胃部剧烈抽搐起来，引得她痛苦蜷缩起来，不断干呕出声。

江远顾不上这惊人的事实，连忙安抚她，同时再度联系了医生。

“别想了，小媛，别想了，”江远不断轻拍着林姣媛的肩，帮她缓过疼痛，“人的出身无法被选择，你长成了一个善良的人，这就够了，私生女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林姣媛俯身撑着床，胸口剧烈起伏。

双眼被痛出了泪花，视线却茫然盯着地上的一点，如同置身于这狼狈剧痛之外。

脑内循环着江远的声音。

私生女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如果小时候，有人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该有多好？

……

云开雾散，天空逐渐晴朗了起来。

自那一次崩溃哭泣以后，林姣媛逐渐趋向了平稳，再也没有大的情绪波动。

最初的两周，江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直到最深的伤口也结出了痂，他才在林姣媛和属下的双重催促下回了绫江的公司。

颜江辰又等在了老地方，眼窝青黑，脸上冒出了点点胡茬。

江远正想叫保安把他撵走，颜江辰却到了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你，让我看她一眼……”颜江辰低着头，声音压抑着情绪，“只要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就行……”

◇ 第十九章

江远深深地皱起了眉。

如果林姣媛还没醒，看到颜江辰这个样子，他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反正医院的地址也不怕被暴露，他早已安排妥当，颜江辰能进一次，绝对进不了第二次。

只是现在林姣媛已经醒了，难保颜江辰看到不会得寸进尺，一定要和她说上话。

林姣媛的状态刚稳定下来，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正想让颜江辰死了这条心，电话却突然响起，江远拿出来一看，是林姣媛打来的。

他抿了抿唇，警惕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颜江辰，接起电话，轻声道：“嗯，怎么了？”

江远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电话那头，林姣媛的声音有些犹豫，“绫江那边……都好吗？”

江远听懂了，林姣媛在问她出事后有没有落下烂摊子。

“没有，一切都好，”江远温柔着语气，“你安心养伤，不用想这些。”

颜江辰听见江远语气突然变得那么温柔，当即便猜测是林姣媛的电话，努力起身，拖着麻木的双腿追上去。

“林姣媛醒了，是不是！？”等走近了，他高喊道。

林姣媛在那边听到了动静，问道：“有人在说话吗？”

江远气得只想再给颜江辰来上一拳。

“没有，”他安抚着林姣媛，“你好好休息，我今天就能回去。”

“……是颜江辰，对吗？”

林姣媛很快发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江远沉默下来，狠瞪了一眼颜江辰，才无奈道：“是他……”

“他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影响到你，”江远捏了捏眉心，“小媛，你现在需要专心养病，我知道你也想跟他做个了断……至少等恢复好一点……”

“没事，让我见见他吧，”林姣媛靠在病床上，垂眸看着不自觉抓住洁白被套的手，“迟早都会对上，早点见一面，我也能早点释怀。”

“放心，江远，我会控制好情绪的。”

电话挂断。

江远硬着表情，缓缓将手机放回口袋，在颜江辰期冀的眼神里抬手直直指向他。

“颜江辰，我警告你，”他沉声开口，“小媛现在的身体非常脆弱，如果你敢刺激到她分毫……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见到她。”

……

在江远极其不情愿的带领下，颜江辰总算见到了林姣媛。

推开病房门，看到那苍白的脸时，颜江辰又忍不住蓄起了泪。

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林姣媛了。

分明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日思夜想的人，可等到她真正地出现在眼前，颜江辰却又不自觉地退缩了。

在真切地确认了林姣媛还活着之后，被这些日子里的痛苦所掩埋的，他必须面对的矛盾，便重见天日。

江远抢在他之前快步走到林姣媛身边，做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林姣媛看着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颜江辰在两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床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姣媛身上的伤痕和绷带是那样触目惊心。

“……你……还好吗？”他艰难开口。

林姣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跟江远说道：“让我单独跟他谈一谈吧……”

她赶在江远拒绝之前继续道：“没事，颜江辰没打过我……我也保证过，会控制好情绪的。”

江远和她眼神对峙良久，最终败下阵来，警告地看了一眼颜江辰，出了病房。

林姣媛默默看着房门被关上后，抬眼看向颜江辰。

想来，她隐瞒的所有秘密都已经暴露在了他面前。

“颜总和白总监，快要结婚了吧？”她率先说出口，“先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 第二十章

颜江辰愣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却独独没想到林姣媛会先提起这件事。

“我……和白晓莹没什么，只是朋友。”他有些生硬地解释。

林姣媛听见这句真相，却并没有感到意外。

“是吗，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垂眸道，“我正好也在纳闷，你既然痛恨我出了轨，又为什么会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去包养我这个小姐。”

颜江辰一瞬间捏紧了拳头：“我……”

“不要误会，我知道你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所以才会这么怀疑。”林姣媛赶紧补充。

“我其实也没资格说这种话……”她继续说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对我的报复再深、再狠，都是应该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颜江辰痛苦地摇着头，很艰难地才能挤出一句话。

林姣媛却并没有理会。

这些天来她想了很多。

可能和颜江辰的狼狈收场，都要尽数归结于她从小的自卑。

从记事起，林燕就从未隐瞒她是私生女的事实，却又在她问起时，敷衍地搪塞回去。

林姣媛对私生女一直没有概念，直到继父的那句话，她才得知，自己有多么见不得光。

从那以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小心翼翼。

因为林姣媛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所以林姣媛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在学校拼命地学习，在家中小心伺候着父母，等继父死了，又开始替林燕小心地照顾着林世言。

林世言出了事，只需要母亲一句请求，林姣媛就能放下自己的人生，将负担尽数揽到自己的身上。

大学时和颜江辰谈的那场恋爱，已经是她做过的最出格的决定。

她的悲剧怨得家人，也怨得自己，却唯独怨不得颜江辰。

林姣媛径自说了下去：“不如说，我还得谢谢你，那张一百多万的支票，是我当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颜江辰闭上眼，痛不欲生。

那晚的包厢里，林姣媛灌着酒的样子再度浮现在眼前。

这是他这段时间最大的梦魇，即便再过去几十年，也不可能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