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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向晚没有解释，只是说：“拿着吧，我用不着钢笔。”

　　江云舟伸手接下：“谢谢。”

　　旋即他踏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程向晚心底郁结在这刻尽数消散。

　　钢笔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回忆了。

　　还给他，他们从此两清。

　　……

　　次日，到了江家人进城的日子。

　　江云舟一大早就去了城里叫车，到八点半也还没回来。

　　村里广播已经在催促：“请返程知青速到村口集合！”

　　程向晚将手里的行李包往肩膀提了提，看向满脸不舍的江家人。

　　终究，还是没能和江云舟好好告别了。

　　“江叔江婶，我就不等江云舟了，得走了。”

　　江家父母红了眼，“向晚……”

　　程向晚眼底也泛了红，缓声告别：“江叔江婶，感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

　　转而，她又叮嘱江雪云：“以后去城里要好好念书。”

　　江雪云咬着下唇，重重点头：“嫂……向晚姐，我会想你的。”

　　程向晚没有多留，她提着行李包，转身大步走向了知青回沪的大部队。

　　上午九点整，程向晚跟随大部队上了车。

　　在喜庆的鞭炮送别声中，大巴车一辆接一辆缓缓驶离村子。

　　程向晚坐在最后一辆大巴车。

　　在路口处，她从车窗里看见了江云舟。

　　江云舟搬家的车正停在路边，给知青返程的大巴车让路。

　　他坐在驾驶座上，俊朗侧脸透着即将迁进城里的喜悦。

　　他并未注意到。

　　擦身而过的大巴车上，程向晚伸手拉上了车帘，握紧了手里去往沪城的火车票……

　　从此天高海阔，她与江云舟再也不见。

第8章

　　搬家的货车停在了江家门口。

　　江云舟下车踏入院子，眼底露出感慨笑意：“爸妈，我刚刚在村口看见最后一批知青回城，看来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

　　可进了院，却见家里人神色复杂，情绪低落。

　　江云舟愣了一愣，“怎么了？没事，以后咱们还能常回村里。”

　　他只当是家里人要离开村子不舍得。

　　看了看，没见到程向晚，江云舟踏步要往屋里走。

　　“程向晚？我们该走了！”

　　刚喊出声，江父就沉声叫住了他：“别喊了，向晚走了。”

　　江云舟脚步一顿，不解：“走了？去哪儿了？”

　　院子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最终，是江雪云红着眼睛朝江云舟哭了出来——

　　“哥！向晚姐已经随知青队伍回沪城了！”

　　“她不要我们家，也不要你了！”1

　　听见这话，江云舟呆愣愣的看着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的潜意识里，今天是一家人去城里的日子，是皆大欢喜的好日子。

　　为什么程向晚要离开？

　　程向晚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老婆，她凭什么走？

　　江云舟握了握拳，浓黑的眉头中闪过几丝不悦。

　　“啪”的一声，行李落在地上，扬起一阵黄灰。

　　江云舟抬腿往前走去，他很想想问程向晚为什么。

　　可是衣袖却被自己那瘫痪的老母亲紧紧抓住。

　　她问江云舟：“你去做什么？”

　　江云舟那张英俊的面庞上透着不甘：“我去把程向晚追回来！”

　　江云舟爸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白雾。

　　他扭过头眼神之中，还有一丝鄙夷。

　　江父冷笑一声，扬了扬手，语气也很不好：“回？你让向晚陪你回哪去？”

　　江云舟几乎是脱口而出：“去城里的新家，单位不是给我分配了新房子，她……”

　　江父将手里的香烟往地上一扔，抬腿碾过去，火星子从鞋底溢出来。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非常惋惜的说：“我们老江家留不住这么好的姑娘，我们老江家没福气。”

　　江云舟的手指慢慢捏紧，内心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程向晚爱他至深。并且之前已经接受了开放式婚姻的提议，她现在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江云舟不由分说挣脱开瘫痪的妈，语气也有些愤怒：“我去劝她回来，我跟向晚好好说说。”

　　他说着抬腿就要上前，可是江父瞪着一双眼，看着江云舟那高大挺拔的背影，胸腔之中怒火蹭蹭而起。

　　他在他的背后大声吼道：“你还嫌自己做的不够狠吗？这几年程向晚在咱们家受尽了苦，她没跟你领证，还不是你的媳妇，就帮你照顾爹，照顾妈，帮你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了。可是你呢，狼心狗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你让向晚怎么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江云舟脚步一顿，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父无奈地摆了摆手：“听我一句话，你别去找向晚了，就算向晚想回来，我们江家也没脸接纳她，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做得理亏，我没脸再跟她说一句话，这个处境，她要走也是理所应当的。”

　　“向晚既然已经走了，你就别再去招惹人家。”

第9章

　　听到这话，江云舟身形僵了一僵。

　　但他却还是迈开步子朝村口跑了出去。

　　可留给他的，连大巴车的车影都不复存在，只剩车辙印。

　　这一刻，江云舟一阵恍惚。

　　思绪好像突然回到了五年前。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冬天。

　　寒风萧瑟，村路上的大树叶片落尽，光秃秃一片。

　　从城里来的大巴车停到路口，车上走下来一群穿着穿着军绿色工装戴着大红花的男男女女。

　　江云舟被村长安排来安置这些来大溪村的知青们。

　　人群之中，江云舟第一眼就看到了程向晚。

　　她在那个特殊年代里，无疑是一抹亮丽的风景。

　　虽然和其他女知青一样的穿着，可是程向晚那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眼眸犹如一泓清泉，纯净而灵动，还是深深吸引了江云舟的注意。

　　江云舟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漂亮灵动的女孩。

　　直到同伴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身，提醒一般的喊道：“诶，江云舟愣着干嘛？快去帮忙搬行李呀！”1

　　江云舟这才如梦初醒，抬腿走到程向晚身前。

　　“你，你好……这些东西我帮你搬吧……”他紧张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反观程向晚却落落大方，那一双湛亮的眸眼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弯弯的。

　　像是烙印一般深深的刻在了江云舟的心里。

　　“好，谢谢你，同志，请问怎么称呼？”

　　江云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羞涩地垂下眼，说了自己的名字。

　　程向晚也笑了笑：“这名字很好。”

　　她说着介绍了自己：“你好，我是程向晚，以后就麻烦乡里乡亲的多照顾了。”

　　看着程向晚伸过来的手，手指纤细。指甲莹润。

　　江云舟的手指慢慢的捏紧，最后轻轻握上去。像是涌过了一阵电流。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那种感觉叫做一见钟情。

　　后来两人在大溪村渐渐相识，相知相恋。

　　回忆起来是多么的美好，纯净。

　　那个纯真年代里，他每天最激动的事情就是能够见到程向晚一面。

　　每次想到这件事，就会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可以。

　　为什么，这样深沉的爱现在却消失得所剩无几了呢？

　　江云舟自己也不清楚。

　　这时候，江父上前来，伸了伸手拍了拍江云舟的肩膀：“向晚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

　　江云舟感觉自己的胸腔之中像塞进了几大团棉花。

　　它们堆叠在一起堵塞着，呼吸都是如此艰难。

　　最后，在江父的催促下，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了一样抬腿走上班车。

　　离开了大溪村，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山村，要要去城里过更好的生活了。

　　并且，没有了程向晚这个阻碍，他能够顺理成章和苏菲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样难受呢？

　　江云舟看着车窗外，田埂上，有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女孩轻轻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则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环绕住女孩的腰身。

　　一切都像极了曾经，像极了他和程向晚在一起的岁月。